陶潛瞧完一眾天驕的表情,很快便也看清楚此地布置。
直接確認,此地既是九子鬼母的腹中,同時也是一座凡俗世界瞧不見,道門佛宗喚不來的森羅寶殿。
而他陶大真人,被那女孩兒打扮的靈鬼拉扯來後,直接被按到了上座去。
再一瞧左右兩側共計九人,個個麵色肅然。
陶潛嘴角扯了扯,默默吐槽道:
“用這地界來聚會密謀,隱秘性有了,逼格也夠,但不論怎麽看,都有一種【十殿閻羅】的既視感。”
“怎的,我被當做秦廣王了?”
動念時,陶潛也在打量其餘九人。
除卻林不覺、鍾紫陽、陳希夷、祁道真、申若蘭、殺賊和尚六位外,還有三位稍稍陌生些的。
兩男一女,分別喚作“秦明”、“戴飛蓬”、“劉玉嬰”。
三人各有來曆,雖然修為無法前六位相比,但也達到了蛻凡圓滿之境,且在祖龍社內都擔任了要職,引起陶潛注意的是那戴飛蓬與劉玉嬰。
戴飛蓬生得很是普通,說一句平平無奇不為過,著一襲素色道袍,以一柄未開鋒的細小鐵劍束著發,看到此處想是要以為此人沒什麽根腳,可若與其對視便知,一股駭人無比的劍煞蘊在眸中,刺人心魄。
他也未曾隱瞞過自己來曆,正是道門十二大派之一【少清派】的弟子,與陶潛先前在救國會中,所見到的施穎瓊道友同出一門。
再看那劉玉嬰,這女修英氣勃勃,兼有著一股嫵媚氣質,著一身八卦仙衣,手中捏著一枚碧玉龜殼,神華流轉,必是一件異寶無疑,她的來曆同樣不俗,卻是修行界中極為有名的道化境散修女仙妙真夫人的傳人。
陶潛這頭剛打量完,另外九人也都完全消化了那可怕真相。
隻聽得一道歎息,鍾紫陽忽而起身,對著陶潛躬身便拜,隨後感激道:
“此次離山去請林道友入社,如今看來,分明是貧道的福緣。”
“若無道友,恐怕我等將一直被嬴青帝所蒙蔽,到頭來非但救不了新月省數千萬民,反過來還要成為罪人。”
“道友請受我一拜!”
鍾紫陽這禮,可說是心甘情願。
同時,心底也是再次感歎道:
“都說蟾宗弟子福緣無雙,如今看來確是如此,嬴青帝手段陰損,行事隱秘,我等陪在身側這麽久都沒發現端倪,林孺牛道友剛來,當夜便窺了隱秘,太及時了。”
“大錯尚未鑄成,還來得及,來得及。”
毫無疑問鍾紫陽已完全認定陶潛,也就是林孺牛,其實是九蟾宗秘密培養的真傳弟子。
他如今又是懊悔,又是暴怒,還有著深深的的失望,心緒極為複雜。
不過他畢竟懷有大誌向,知曉自己一心要輔佐的“明主”實則是個魔頭,是域外邪神帶路黨後,鍾紫陽飛快調整好了自我。
拜過陶潛,又轉身對著其餘八人分別拜了拜。
而後,麵露歉意,有些絮絮叨叨道:
“祖龍社能有如今這般威勢,使得這麽多同道誌士被害,我鍾紫陽難辭其咎。”
“當年我瞧嬴青帝胸藏溝壑有大誌向,屢敗屢戰,漸漸有了自己的治世理念,頗有人皇氣象,是以主動投他,又呼朋喚友,竭力相助,終於使得祖龍社漸漸起勢……卻不想,真相竟是如此。”
“嬴青帝此人,狼子野心便罷,那種神咒瞧來卻不似此界之物,恐怕是域外邪神所授,想來嬴青帝的真實身份應是域外邪神在此界的棋子。”
“若被他借助祖龍社,引得邪神入侵進來,我等皆是罪人。”
“諸位且放心,此事我有大責,必全力解決,哪怕付出性命也……”
鍾紫陽言辭懇切,悲痛懊悔做不得假。
陳希夷、祁道真幾人聽了,正要開口安慰。
忽然此時,陶潛開口提醒道:
“鍾道友且先放下自慚,此危局雖棘手,卻也不是沒有解法。”
“我窺見那邪咒後,特意施秘法詢問門中師長,師長恰好知悉嬴青帝那邪咒的些許根腳。”
“此咒乃域外邪法,無形無質,中咒者將漸漸變成施法者的奴仆,狂熱忠誠且不自知。”
“然此咒的克星卻也有,隻是頗為稀罕,如元始宗的【元始天尊解咒經】,或是太上道的……【太上正一盟威法籙】。”
這幾句入耳,鍾紫陽猛地轉頭。
麵上,滿是興奮之色,立刻問道:
“當真?”
“是了是了,應是真的,我雖未曾修煉太上正一盟威法籙,但隱約聽過,我太上道此法最擅解各類邪法秘咒。”
“容我想想,門中有誰煉了此法?”
“王禪大師兄應是煉了,隻他正閉關,暫時請不來。”
“有了,枚宿師兄必也煉了,待回轉後我立刻以秘法傳訊請他前來,為諸同道解咒。”
鍾紫陽說完,眾人都是露出欣慰笑意。
陶潛也是如此,他的“真言秘敕”也能解邪咒,但他的仇家外加多寶的仇家實在太多,一旦泄露了身份,屆時隻怕要引來比嬴青帝可怕得多的敵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每每都用馬甲行事。
知曉邪咒有解法後,場中諸天驕紛紛放下心口大石。
他們知悉真相後最忌憚的便是那神咒,若解不了,日後撕破臉皮時,他們就不得不對昔日同道大開殺戒了。
如今有圓滿法,他們也就可以放開手腳來謀算嬴青帝。
祖龍社有如今的威勢!
嬴青帝,自是居功至偉,他也是明麵上的旗幟和首領。
但其餘人的貢獻,也同樣不小。
如疑似方寸山真傳弟子的陳希夷,他入社時間不如鍾紫陽久遠。
但他對祖龍社的掌控力,卻僅次於嬴青帝,算是實質上的二號人物。
此時他忽然開口,點了鍾紫陽一點道:
“鍾道友不必煩惱,我等與嬴青帝一起建立祖龍社,雖釀成禍事,但也未必就不能變作是幸事。”
“不覺與林道友的提議極有道理,現下新月起義在即,關乎省內數千萬民生死,我等暫時不可輕舉妄動。”
“佯裝不知,順勢革新,直至勝利之日再除了嬴青帝便是。”
“我掌祖龍社內策略謀算,紫陽兄與道真老哥掌醫道、丹藥之事,殺賊兄弟管著一支佛軍,若蘭妹妹掌暗殺堂,秦明兄弟和飛蓬兄弟管著法寶、兵器,玉嬰妹妹執掌演算堂,不覺兄弟管著部分情報之事,再加上林道友新得的糧草官位置……。”
“我等聚在此地,須臾便可讓嬴青帝成一個光杆龜兒子皇帝。”
說到後麵,陳希夷來了氣,又彪出他的家鄉髒話來。
頓了頓,他好似想起什麽,轉頭麵向陶潛拱了拱手道:
“說起來我也得謝謝林道友,若無道友揭穿嬴青帝的真麵目,日後再敗露時,我陳希夷可就要無臉見人了。”
“瞧你出身來曆,神通手段皆不比我差,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有什麽好物贈你,不若送你一個消息罷。”
最後一字落下時。
陶潛腦海中,忽然響起陳希夷的傳音:
“林道友,我知你蟾宗有一套異寶【九蟾珠】遺落在外,我恰巧知曉其中一顆下落。”
“你往錢塘省,銀屏市去,那裏有一座黃雲山,山上盤踞著一頭蛤蟆老妖,自稱為‘吞天大聖’,口氣大,本事也不小,尋常洞玄境修士不夠他塞牙縫的,其真正的倚仗正是你蟾宗的一顆九蟾珠。”
“我先前路過那山,與他打過一場,僵持半日奈何不得,隻得休戰。”
“若林道友自覺無把握,到時可喊上我,你我二人圍殺那老蛤蟆,保管扒了他的一身爛臭疙瘩皮。”
聽得這些,陶潛感覺驚喜的同時,倒是也對陳希夷此人更了解了些。
性情古怪也有些自傲,頗講義氣,有任俠氣度,不願欠他人人情。
這次得了陶潛提醒,轉頭就送上一個價值極高的情報秘聞,作為回禮。
雖然猜錯陶潛的真實身份,但誤打誤撞,也正中陶潛欲得之物。
陶潛露出笑意,對著陳希夷點點頭,同時默默記下那地界,想著得了空就前去,以【釣蟾法】,將那老妖的九蟾珠釣來,再增蟾珠威能。
森羅寶殿內,其餘天驕聽得陳希夷先前幾句,紛紛開口接上。
如祈道真,這老哥哥仍是那樵夫裝扮,吐出老成之語道:
“希夷兄弟說的有些道理,以我們幾人的確能架空嬴青帝大半。”
“但他麾下仍有裴洪、令狐英等人,再加上妖神軍、太平軍等等諸多外來的成員,若到最後時刻不能及時解咒,縱是新月革新成了,祖龍社也要元氣大傷。”
“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我等應在順勢革新的同時,各施手段,醞釀籌備,直至那關鍵一刻,合力將嬴青帝擊殺,也免得此人狗急跳牆,施一些秘法,將域外邪神引入此界,禍害蒼生。”
“善!”
“合該如此!”
祁道真說完,其餘天驕紛紛讚同。
陳希夷也是如此,他點點頭,搖了搖手中羽扇,痛快跟隨道:“好!道真老哥哥說得對,不能給這廝掙紮之機,待回轉後我發密信回山,請我一位同門來此,他雖是我師弟,但殺伐戰力卻遠勝過我,尋常洞玄挨不住他一棍就要飛灰了賬。”
鍾紫陽同樣點頭,跟著道:“可,既如此,我請枚宿師兄來時,央他再帶上我師尊一件至寶,便是極樂境修士挨上一記,也要受創。”
申若蘭一襲紅裙殺氣騰騰,也開口道:“我預備好雲簡,若時機不對,我請我師尊來,就算真個有域外邪神入侵,她老人家也敢出劍一戰。”
殺賊和尚雙手合十,口吐佛號道:“我悲禪寺基業在此,也無處可逃,待時機來時,全寺可出戰。”
外貌為昂藏大漢的秦明,同樣點頭,隨後一臉悲壯道:“我雖請不來強大師長,卻有一降魔秘法,待那一刻來,可全力搏殺。”
戴飛蓬麵色清冷,隻吐出簡短一句道:“吾師最是疼我,傳訊,他來,斬嬴青帝。”
……
陶潛在上首,越聽越覺無言。
幾位天驕,從初始的搖人助陣,說著說著,直接往玉石俱焚,悲壯犧牲去了。
他很想說這有些不吉利,嬴青帝雖然是個危害極大的野心家,邪神帶路黨,但修為擺在那裏,如今陰謀被他們提前知悉,想來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了。
現今之計,不應該商量些別的麽。
比如革新成功之後,要實行那些製度?用哪種治世理念?
又或者,他們這一眾天驕聚在這裏密謀,是不是在祖龍社之外,取個旁的名字,比如新月會?長生會什麽的?
見沒人要聊綱領,取新名的意思。
陶潛正想著要不要提醒一二時,忽然,殿中闖入一頭雞首人身的靈鬼。
看也不看幾人,嗷嗷便嘶鳴起來。
林不覺醒覺過來,當即道:
“諸位,天要亮了。”
“不多時山上就要辦【祖龍大會】,共商革新起事的細則,為免暴露,我等速回吧。”
眾人雖覺意猶未盡,仍有諸事沒議定,但知曉輕重,紛紛起身,由得九個子鬼再來拉扯拖拽,回轉廂房靜室。
陶潛身側,那喜好看和尚尼姑脫光光打架的女孩兒也再次出現,拽著陶潛就要奔起。
不過就在此時,神魂快要消失的陳希夷好似又想起什麽,轉頭對著他喊道:
“林兄弟,一個時辰後祖龍大會。”
“有些莽夫蠢貨,知曉你得了一件祖神異寶,會故意為難挑釁於你。”
“祖龍社內魚龍混雜,蠢物也不少,你不必留手,也不必給他們留顏麵,狠狠教訓便是。”
……
不多時,在那女孩兒的牽引拖拽下,陶潛神魂回轉真身。
重新睜開眼眸,內裏浮現出些許好奇之色。
以他如今的手段,要弄清楚一些秘境、小天地、洞天的奧妙並不難。
可適才他在九子鬼母腹中一去一回,仍舊沒搞清楚內裏的玄妙。
隻知曉,林不覺來曆的確了不得。
他尚且如此,再一想陳希夷、鍾紫陽、祁道真、申若蘭、戴飛蓬等人背後的存在。
不由得,陶潛為嬴青帝默哀起來。
“這廝若是沒被我揭穿,多耗費一些年歲,潛移默化,如汙染裴洪、令狐英等人一樣,慢慢腐化侵蝕,大計可成。”
“隻可惜,倒黴被我窺見虛實,轉頭便要麵對這一大堆可怕勢力的圍殺。”
“嘖嘖,活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