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高,你知雅,那你且說說,這佛子菩薩不拿來蒸包子,能拿來作甚?”

“當然是那事咯,佛子好美,菩薩好俊,若能擺弄到一起,便要我當場暴斃也可。”

“你這廝倒是會想,卻是忘了佛門修士多擅白骨法,真若上了,二人在關鍵時刻施法,保管你能悟得那【色即是空】的道理。”

“還是蒸包子吧,瞧這佛子菩薩似是一對哩,不若我等將他們剁了,來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赴黃泉,同登極樂。”

……

一聲佛號,讓陶潛被萬眾矚目。

這些妖魔都是無法無天的,自忖在高家地盤,佛門修士也照樣如砧板上的魚肉,由得他們宰割。

倒是有不少人,猜出這佛子菩薩,興許也是某位高家子嗣招募來的供奉。

但誰在乎?

若能激他們動手,一時不慎將人宰了的狀況也是有的嘛。

他們肆無忌憚打量陶潛與雲容,還商量起了做法。

卻不曉得,陶潛也有此念。

他與多寶早早議定好了登場時機,以及方式。

眼前這一幕,本就在陶大真人的算計中。

眸中自動忽略那些修為不濟的妖魔,隻鎖定洞玄境以上的強者。

此間妖魔匯聚的氣勢,遠超當初的鐵佛寺。

吸引眼球的,自也是不少。

如一尊全身光溜溜的女魔,都不用多瞧,陶潛靈視一開,滿目的寄生絛蟲,必是【赤身教】出來的。

又或是一位老嫗,一張老臉又臭又硬,生人勿進便罷了,更驚人的是其周遭竟不斷有陰雷生滅,但凡有不長眼的妖魔誤入,或幹脆被人擠進去,連掙紮都做不到,即刻就被陰雷轟殺幹淨。

還有一個俊美程度不亞於陶潛所扮無垢妙僧的年輕道人,劍眉星目,道袍雪白,若不看他此刻正躺在一頭渾身粘液,長滿觸手的肉球怪物懷中撒嬌,隻怕會認為這是某個道門大派出來的真傳弟子。

又或者是一個在地麵蹣跚爬著,隻穿著紅肚兜的可愛稚童,這般粉嫩的人族孩子,在此處卻沒被吃掉,反而讓周遭所有妖魔不敢靠近,誰不多看一眼?

……

太多,太多了。

陶潛一邊看,一邊心底也是驚訝。

此地超過洞玄境的妖魔邪修,數量已過二十之數,且無有幾個弱者。

食鬼真人曲中元與狗妖李奉仙,此刻也是一臉凝重。

他們都是心高氣傲的,在廣平城地界,也都是一方霸主。

可二人都不瞎,都能看出來。

他們雖也是洞玄境,在此處卻真算不得什麽,尋常罷了。

陶潛目光掃掠一圈後,心底暗道:

“似我這一層馬甲,本就風儀絕世。”

“要更出彩,墊腳石也得選好些。”

隨著此念,陶潛那滿含著殺意、惡意的目光便落在了場中,修為氣機最為強橫的一道身影之上。

此人,分明是一位巨人。

麵目尚算英武,身高則約莫三丈餘,通體無毛發,皮囊上遍布著腐爛斑塊。

其穿著,頗為怪異。

盡是些皮帽、襠布、芒鞋等物,但非是某種獸皮所製,而全部都是兩腳羊皮毛鞣製而成。

他周遭還有大量全身都籠罩於甲胄中,甚至於連眼睛處都嵌了咒玉的高家士兵,正在為其服務。

將一個個圓桌般大的玉石盤子搬來,整齊擺放到他的麵前,內裏分別裝著剛出爐的熱乎肉包子、一顆顆仍在跳動人族男女心髒、一截截仍在冒著熱氣的大腸、一塊塊已凝固的血磚……他站在那處,時而品嚐這盤,時而那盤。

興之所至,又哭又笑。

更拍打著胸腹,發出人族根本無法吐出的嘶鳴。

或者蹲伏下來,雙手捂著臉,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哀泣。

而當他最是欣喜,開始跳舞時,近處所有妖魔都不得不封閉眼竅耳竅,即便如此,也依舊個個滿臉痛苦之色。

陶潛也看著那舞蹈,那是一種毫無規律,不可名狀,使得大地震顫,無比蠻荒,無比原始的祈舞。

聽過見過的生靈,人族也好,妖魔也罷。

瞬息都會生出一種衝動:上前去,讓他吃了我,吃了我,我便可解脫,可得極樂。

並且,真個有一些高家士兵,或是小妖魔扛不住。

驟然變得呆傻,如同僵屍般,一步步蹦跳著過去。

自梟其首,任由血柱噴湧。

而那巨人則探出利爪捉去,一口咬上去,喜悅滿足的吮吸起來。

見得這些,陶潛腦海中立生誌述:

【正在遭受上古神通“邪僵魔舞”的異力侵蝕……可豁免。】

幾乎就在這誌述生出瞬間,陶潛那目光,也得到了邪僵巨人的回應。

那是一種近乎稚童般的純淨目光,但眨眼便又轉為一種令人心靈戰栗的邪惡。

“好……好吃的。”

“快,我……我要那兩個。”

巨人喊出這兩句時。

此地所有妖魔紛紛收回對陶潛、雲容的覬覦目光,隻當兩人都是死的。

同時,陶潛耳邊也傳來了高不宜那無比心焦的傳音:

“無垢大師,快,不要再看他,這是取死之道。”

“他也是我高家人,喚作高如意,是高湛老祖的親生子嗣。”

“他一出生就得了域外邪神的傳法,得修一卷《天邪僵屍經》,雖因此陷入癲狂,失了心智,但一身殺伐神通非比尋常。”

“即便是洞玄圓滿境的散修,在他麵前也占不了太多便宜。”

“再說他極得高湛老祖的寵愛,要什麽給什麽,縱然你勝了他,也必會惡了高湛老祖,到時候即便我去央求我曾祖,也未必就能保住大師性命啊。”

高不宜的勸誡,可謂是苦口婆心了。

他此刻心底也是不由惱了眼前這佛子,出什麽風頭啊。

即便要出,招惹其他妖魔不好麽?

為何偏生要去惹高如意?

“怪道凡人都說娘子那頭的家人最是麻煩,竟是至理也。”

“我好不容易招來四尊洞玄供奉,這一下直接就要折損兩人,一不小心還要得罪高湛老祖,苦也。”

高不宜心底大肆吐槽。

他倒是還沒發覺不對勁之處,以他真正的性情。

遇上這等麻煩,根本不會去勸誡陶潛,而是直接開口將二人放棄了去。

當然,他的勸誡也根本不頂用,甚至起了反作用。

一聽他的傳音,陶潛眼眸深處頓時閃過一道輝芒。

“玉魔真君高湛的子嗣?”

“如此,更好。”

念頭一動,陶潛當即跟著動手。

一道隱晦的,但充斥著挑釁之色的目光,赫然與那高如意的混亂邪惡眸光對撞在一起。

原本還似個“巨嬰”般,等著那些士兵去捉食物的高如意,頓時暴怒自己便動了。

伴隨著轟鳴巨響,大地狂震。

高如意甩開雙足狂奔而來,轉瞬即至,一個跳躍便要落上飛舟,將那佛子與女菩薩捉下來吃了。

可下一刻,他遭打臉。

“阿彌陀佛!”

眾魔隻聽得又一聲佛號,隨後就見一個閃爍著百丈佛光的手掌硬生生扇在高如意的臉上。

這邪僵巨嬰,頓時倒飛了回去。

半途中,那臉已是腫得老高。

似是湊巧,似是精準。

高如意那龐大身子,正好將那蒸籠給撞成廢墟碎片。

一瞬,眾魔皆是張大了嘴,無法遮掩的驚駭之色顯露出來。

這裏畢竟有數量可觀的洞玄境強人,毒辣眼力個個不缺,哪裏會看不出那輕描淡寫的一巴掌,分明是一種極為高明的佛門神通。

下一刻,此念得到驗證。

那一身無垢,明淨耀目的佛子妙僧,一巴掌扇飛高如意後,徑直下了飛舟,繼續走向巨嬰。

過程中,步步生蓮,天花亂墜,梵音響徹。

這般氣度風儀,頓時懾住全場。

“阿彌陀佛,貧僧此法,喚作【大力伏魔神掌】。”

“除卻伏魔妙用外,亦有令人恢複心智的奇效。”

“相逢即是有緣,這位道友被心魔所趁,貧僧願度你。”

話音剛落,陶潛再施神通。

場中包括高不宜在內,誰也來不及阻止,更不敢阻止。

陶潛這一動手,那如淵似海的法力頓時泄了一角,哪怕是瞎子也曉得這如同小白臉般的佛子,分明是個凶僧。

接下來的一幕幕,更是完全印證此念。

被一巴掌扇飛的高如意,頓時也曉得麵前“香肉”難啃,下意識也施神通。

隻見其就在那廢墟中,再度又哭又笑,嗚咽嘶吼,手舞足蹈。

頓時,天地變色。

一絲一縷,一片一團,充斥著陰冷氣息的邪氣從地底湧出。

幾乎所有被邪氣沾染的妖魔,刹那就哀嚎著化作腐爛邪僵,隨著高如意開始起舞。

哪怕是蛻凡修士,竟也完全豁免不了。

“不好!”

“無垢大師,速速逃離那處,此是高如意的【煉僵邪法】,洞玄以下皆豁免不得。”

“縱是洞玄修士陷入其中,也將僵毒入體,遭受重創……”

高不宜傳音還未結束。

場中,又有變故。

“道友這心魔,果是凶悍。”

“無妨,貧僧能降。”

這聽來謙虛,實則滿是自得意味的話音剛落下。

眾魔又見那佛子拈花一笑,竟是不退反進,硬生生闖入那濃鬱邪氣內,其體內迸發出的萬丈佛光,登時將漫天邪氣衝散。

陶潛,則挪移至高如意身前,捏了個大自在涅槃印,而後毫不客氣捶在其臉上。

按說應是捶眉心處才對,許是打歪了?

總之,高如意再次被錘飛。

隻這一遭,換了臉皮另一側,頗為對稱,腫脹後倒與那些個豬妖很是相似。

接連兩記!

旁人看來,算不得多嚴重傷害。

實則,傷害大了去。

高如意本就心智混亂,如今痛極,更不管不顧直接放出自己的最強手段。

隻見他在另一邊廢墟內起身後,雙腳猛地開始瘋狂跺地,伴隨著嘭嘭嘭的巨響,他那軀體開始暴漲,轉瞬間就達數十丈之高,且很快又破百丈,眼看著就要去觸及籠罩蒸佛城的遮掩禁法。

更驚人的,是隨著他顯出這“法相”。

蒸佛城內每一處地界都開始變得陰冷,寸草不生,萬物枯萎,似乎所有的生命精氣都在被其掠奪。

高不宜,再度傳音。

隻是這一回,他的聲音裏麵並無慌張,反而多了些鼓勵。

“無垢大師,此是高如意的【陰僵法相】。”

“可吞天噬地,吸萬物之精粹,孕養己身。”

“高如意因心智混亂,在我高家也不甚討喜,若大師能將之破了,想來可讓我曾祖高看大師一眼。”

陶潛聽罷倒並不驚訝,顯然早有預料。

心底暗笑,絲毫不耽擱。

徑直抬手取下腰間那灰撲撲破布袋子,往空中一拋,旋即朗聲道:

“道友這法相太高,貧僧不好助你。”

“不若先入我這【人種袋】,縮小些,清醒些再說。”

話音未落,眾魔便見那布袋口子一開。

難以想象的吸扯力量誕生,奇妙灰光一閃,竟真的將高如意那百丈法相吞入袋中。

布袋飛回,那妙僧又晃了晃。

往地麵一倒,恢複正常軀體的高如意落地。

其搖搖晃晃站起,再看那妙僧時,麵上竟浮現出驚恐之色,似乎真的清醒過來了?

隻見其嘶吼一聲,旋即轉身往城中一處軍營狂奔。

途中,哀嚎大喊道:“爸爸,爸爸救我。”

可惜,陶潛仍不放過他。

隻一笑,朗聲又道:“道友莫慌,還差最後一記,你便可痊愈。”

於是眾魔又見那金光佛掌揮出,刹那將高如意又捉了回去。

嘭的悶響過後,巨嬰倒地,渾身震顫,七竅流淌出大量陰冷粘稠,惡臭熏天的毒液僵汁……。

見此一幕!

所有魔頭,都是心膽俱裂,無法遏製眸中的懼色。

他們又不蠢,哪裏會真個認為這是好心的治療。

“完了,高如意道行被廢了。”

“這和尚,打散了高如意的邪僵本源?”

“快,快逃離此地,高家三位真君皆在城中,尤其是那玉魔真君高湛,高如意可是他親兒子。”

“親子被廢,這位極樂境真君隻怕要瘋。”

……

就在這一眾妖魔邪修,瘋了般要逃離時,卻已根本來不及。

西城方位,那森嚴軍營內,一道怒喝驟然響徹。

“誰?竟敢傷吾兒?”

此聲未落,玉光衝天。

整座蒸佛城,倏然開始玉化,所有人都因此遭災。

那漫天玉屑中,一道不可名狀,讓人看一眼便要異化墮落的詭異身影正在顯現。

下一刻,陶潛隻覺被熟悉的惡意鎖定。

玉魔真君高湛!

旁人自是不曉得,陶大真人早已與其打過交道。

隻是不待他做什麽,驟然有巨物降臨過來。

那是一根肉柱,足以將蒸籠區域碾碎的粗壯肉柱,前端嵌著濃黃眼珠與血盤大口,粘稠紅舌,獠牙細密,**邪涎水翻湧……朝著陶潛撞來。

頓時,陶大真人麵色變了。

緣由也簡單,此物他見過。

不止此物,當初在長留山中,陶潛還親眼見過高湛產卵。

那時陶潛是蛻凡境,如今是洞玄後期,已破通神一關。

可他有自知之明,現下也根本不是高湛對手。

不過他眸中,倒是無絲毫懼色。

緣由簡單,他陶潛所披這馬甲,照樣也有著靠山。

下一刻,隻見得真正的萬丈佛光爆發,那佛光內,隱隱有一道身影顯現出來。

其人,朗聲歌道:

“南海崖頭釣龍鼇,本性清淨修梵行。”

“豈忍玉魔傷吾子,且與諸位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