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交替,風格頗怪的姑蘇城,今日再添一匪夷所思的盛景。

通天浮屠!

盡管錢塘省已變作是地上佛國,但似這般偉岸、驚奇的佛國巨物,尚是首次出現。

即便是佛國都城【錢塘市】,也不曾有過。

“這般神通,前所未見,大師不愧是能力壓自在寺神秀僧的高僧真佛。”

“好個通天浮屠,得見此物,方知過往蹉跎。”

“若貧僧能入內修行,才算得不枉此生。”

“我佛慈悲,普度眾生。”

聽著諸豪族大戶家主一聲聲誇讚,知曉內情的僧官周祥瑞,更覺憋悶。

好在陶真人也曉得見好就收,未與這些人寒暄,隻道一句:

“還請周城主,諸位見諒。”

“貧僧身負師命,便借姑蘇城這寶地撞撞緣法,看能否多收些門人。”

“此間數百萬人都可試試,諸位的子侄、家仆亦在其中。”

“能入浮屠,便可拜師。”

說罷這句,陶潛不再與他們說話。

而是袖袍一揮,四人都化作一縷佛光,直入那通天浮屠正中的佛塔之中。

諸家主與周祥瑞各有心思,紛紛離去。

滿城百姓,則已漸漸將魔佛寺拋諸腦後,隻不斷頌佛號,雖暫時無人能入那浮屠城中,可照樣耍得歡快。

而有關這“通天浮屠”以及“南海佛修收徒”之事,正瘋狂往姑蘇城,乃至於整個錢塘省內擴散。

當蒸佛城中的高家人,聽到相關傳聞時,紛紛也都露出不可置信來。

在他們眼中,無垢大師乃是一個細作,一個探子。

隻是數遍長生天朝,七十二省。

可有一個細作,是這種當法?

……

外界紛擾,陶潛自是不管,現下有一更要緊之事。

四人入得由大超度菩薩變作的通天浮屠內,旋即一分為二,雲容帶走那甄慈恩,自傳法去了。

她倒沒說謊,確實打算收下甄慈恩,不過不是什麽南海神尼,而是打算拐去玉環山。

陶潛,則單獨會見鄭隱。

二人同時落入佛塔,俱都不去看周遭機械所鑄的莊嚴景象,目光看向對麵。

他陶大真人在過往不知見過多少年輕天驕,人傑英才,天賦出眾如許旬大師兄,又或是悲天憫人之鍾紫陽,陰差陽錯嬴青帝,滿腔熱血林不覺,哪一個不讓人覺得驚才絕豔?

陶潛自忖:應無有多少人是他看不穿的。

可眼前這“鄭隱”,的確很是特殊。

外相一副天生傲骨,內裏卻有救世之心?

明明生來是勳貴,浪**一生世家子,卻願與凡民同行,為這糜爛世道做些事?

這些就罷,真正讓陶潛好奇的:“此子並無修為,又能做些什麽?如何做到的?”

諸疑惑心念剛生,很快腦海中開始迸發誌述:

【誌名:鄭隱。】

【誌類:人族。】

【誌述:此人乃錢塘省姑蘇城,本地望族鄭家少主,本是個縱情風月,混跡於丫鬟侍女之中的浪**子,隻某日,此人撞了機緣,竟在睡夢中無意間闖入祖神禁法所遺一條“天軌”之中,借那天軌之力,此人在夢中遊遍七十二省,更以心魂墜入數百凡軀,體驗多種人生,因其中大多為路邊乞兒、流亡饑民、青樓女子、破落遊俠等等身份,是以其心性蛻變,矢誌改變糜爛世道。】

【注一:因其凡軀接入天軌後生出異變,其已得世上最稀罕道體之一的“敗仙法身”,作為代價,鄭隱已無法再修煉世上任何一種功法經冊,哪怕將《太上道藏》、《靈寶道藏》取來,他也是一法都修不得。】

【注二:敗仙法身乃是完全針對修行者的異種道體,以法身為媒介,鄭隱可咒殺幾乎所有修行生靈,道、佛、妖、魔、異、神……無一不可咒殺。】

【注三:此法身可成長,直至鄭隱與那條“天軌”徹底融合,屆時鄭隱可咒殺道化境存在。】

【注四:此法身本隻可單獨施用,鄭隱另辟蹊徑,竟以入夢秘法發展法奴,那些法奴得他咒力,雖被削弱許多,但亦有類似神通,且可與他組成敗仙咒殺大陣,威能可再度暴漲。】

【注五:因入夢經曆,鄭隱隻選擇身懷誌向的底層人族作為法奴,不奪人心智,不拘人自由,互相之間以兄弟姐妹相稱,截至目前,鄭隱麾下法奴共計二百八十人,分散於整個錢塘省。】

【注六:鄭隱手下雖無大軍,但他有天軌指引,可感知出對錢塘省影響大小以及好壞的生靈,是以采取“暗殺”之法,來維持錢塘省的表麵秩序,以減少人族苦難。】

【注七:截至目前,鄭隱連同其麾下法奴,已暗殺數千人,其中不乏洞玄境強者……其下一個目標,正是錢塘省佛國之主,程羅漢。】

……

當這一條條,無比詳盡,也無比震撼的誌述淌過。

饒是陶潛自忖見多識廣,連嬴青帝這等域外混血種都打過交道,此刻也不由大驚,自覺又漲了好大見識。

一邊看,一邊在心底感歎:

“我也曾借過天軌之力,卻沒想到,有人竟能直接與一條天軌融合。”

“雖然不能修煉任何大冊,但這敗仙法身的威能,也過於可怕了些。”

“無有來由,不明死因,生生咒殺了數千人。”

“好家夥,足可冠一個【暗殺真君】的道號了。”

陶潛看著這些誌述時,鄭隱亦在看陶潛,不過他自然是什麽都看不出。

隻感覺頗怪,這和尚亦正亦邪,令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很快,他就發覺,這和尚忽然麵色微變,而後用一種夾雜著“驚歎”、“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

已經暗殺過數千人的鄭隱,自然不可能是什麽雛兒。

這一對視,他立刻生出判斷:

“糟了,暴露了?”

“聽聞佛門有一稀罕手段,喚作【宿命通】,能知眾生過去宿業,知道現時或未來受報的來由。”

“這和尚連自在寺的神秀大師都能壓服,莫非真能修成這神通,然後照見我的過去。”

“這和尚與魔僧攪和在一起,又瞧見我的隱秘,按說該殺。”

“隻是不知為何,我竟感知不出其任何底細。”

“不管了,先重創此人,再作談判。”

鄭隱首次遇上陶潛這等人,一時思慮不出萬全之策,便隻好先下手為強。

隻見他先是閉目,繼而再度睜眼。

刹那,好端端一位高傲世家子,外相雖未變化,可氣機性情好似都變了。

變得滄桑,變得堅韌。

任何人與他對視,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曆經世事,仍舊熱愛紅塵,且心懷著某種誌向的老者。

歲月變化於他而言,無有任何意義。

“好變化,當初的嬴青帝也有類似氣質,可與此人相比,倒顯得很是稚嫩,很是浮誇了。”

陶潛心底,剛讚歎完。

令他也想象不到的災殃,異化跡象,驟然降臨過來。

鄭隱!

他,隻是看了陶潛一眼。

陶潛軀體一震,竟生出疲乏之感來,之後更覺體內精血虧空,便開始朝著神燋魄散,骨薄髓穢進發。

腦海中,誌述生出:

“正遭受【敗仙法身】的咒殺,此為‘好**咒’,施咒者鄭隱曾以此術,咒殺錢塘本地軍閥朱幼陽,此人乃程羅漢之妻弟,為查清死因甚至請動了魔佛寺蓮殺羅漢,依舊一無所獲。”

“鄭隱未將咒力用盡,尋常修士中咒必要魂歸冥冥,此時中咒者至多被重創……因靈寶妙體,人道氣運,可全部豁免!”

看完這數道信息。

陶潛麵上不由得一僵,眸中浮現出一絲不滿來。

你施咒就施咒,為何不用旁的,偏用這勞什子好**咒?

既已動手,陶潛也懶得再打啞謎,此間也無人能窺視。

於是下一刻,也令鄭隱想不到的變故發生。

眼前賊禿,倏然開口道:

“鄭兄弟慢來,你這好咒,該衝程羅漢那肥和尚發。”

“衝我發,卻是浪費了。”

說話間,陶潛先是體內神光一閃,將所有異化痕跡消弭。

繼而又見得無比磅礴,比鄭隱所擁有的,所見過的,大了不知多少倍的人道氣運洶湧而出,頃刻將他施放出去的咒力盡數推了回去。

如此,還不算完。

在鄭隱目瞪口呆中,陶潛搖身一變,將自己本相顯了出來。

同時袖袍一揮,隻見得禹鼎、穀神簋兩件祖神異寶躍出。

為再增加些辨識度,陶大真人又取出許久未用的蟾神瓦當以及九蟾珠。

這塔內,登時便多出一位諸寶環繞,神光湧動,氣運相伴的靈寶道子。

鄭隱,已怔在當場。

就見那陶大真人,衝著他拱了拱手,笑著問道:

“鄭兄弟!”

“你借由天軌夢遊那麽多回,可曾聽過我的名字,可識得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