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真說到最後,驟又吐出先前陶潛從不知曉的秘辛來。
似乎也曉得陶潛對此好奇,元明真未停歇,繼續又解釋道:
“方士,原本就是祖龍建立的組織,搜羅天下誌異,強者如林,資糧寶物更是取之不盡。”
“長生天朝初立時,方士之強大,絲毫不弱於太上道、靈寶宗、自在寺等等大派,隻差最高階戰力罷了。”
“祖龍莫名殞命之後,方士漸漸變化,內部亂戰多次,分裂出各種勢力……不過最終方士的主體還是被曆代開國皇帝所繼承,變成如今的醜陋模樣。”
“饒是如此,方士依舊有著非同尋常的底蘊,尤其與祖龍相關的寶物秘法,方士擁有最多。”
“如那祖龍血脈,其實有不止一種法子可得。”
“而最快捷,難度最低的一種名為【吞胎法】。”
“當初祖龍有煉一種上古秘法,喚作《混沌元胎升仙術》,煉後可蛻下元嬰死胎來,每蛻一重,雖會損失些精血,但可得壽元、異力等好處,且代價不高,祖龍之所以能有那般逆天戰力,也有此術一份功勞。”
“祖龍所蛻之死胎,共計九十九具,本該盡數銷毀,但當年有一喚作‘趙高’的宦官將這些死胎藏匿了起來。”
“多年以後,又盡數落入了仙魚道君李萬壽之手。”
“李萬壽似與姒洗心有些不可告人的關係,如今已擺明車馬支持此人。”
“隻要能吞了九十九具死胎,姒洗心幾乎必定能成為第二尊祖龍。”
……
無比詳盡的,與祖龍相關,且極為久遠的方士內部秘辛,就這般從元明真口中吐出。
陶潛麵上滿是訝色,要知道他在方士內部也已經安插了一個細作暗子。
聖子秦無相!
可這等秘密,以秦無相的級別根本打探不出來。
但在元明真口中,好似算不得什麽。
瞧見陶潛麵色,元明真麵露得色,也沒有賣關子,徑直又道:
“我麾下有數十位曆代皇族子嗣,其中不乏劉氏太祖、趙氏太祖的子孫,他們雖離了方士,但仍有勾連,曉得旁人根本接觸不到的秘辛。”
“當然,有關祖龍之事,實則是【九靈宗】的前輩告訴我的。”
“此宗乃是上古隱門,當初幫助祖龍建立長生天朝的上古煉氣士盧生,實則便是九靈宗一位祖師。”
“當年明真險些被謝家家主斬殺,也是九靈宗長老袁天罡前輩開口,這才救了明真性命。”
元明真說完,陶潛頓時也明悟其中關係。
心中閃念,捋了個清楚:“元明真看似孱弱,實則背後有著了不得的大勢力支持,那些皇族子嗣,如高歡之子高澄等人,又或是九靈宗這個神秘宗門,應該都是得了【上古三皇】的授意。”
妖妃坦誠背後關係,陶潛也毫不在意。
如今,他已明晰現下該做什麽,該做到何種程度。
是以思量刹那後,徑直問了兩個關鍵問題:
“方士十三老怪,各自都支持誰,強弱又如何?”
“除卻吞胎法之外,還有何種法門能得祖龍血脈?”
元明真也猜到陶潛想法,聞言後立刻就回道:
“方士十三老怪,平素各自為戰,但隱約之間有新舊二派之分,舊派以劉氏太祖為首,新派則以李萬壽為首,雙方實力相差無幾,不過袁天罡前輩有言,劉氏太祖並不像表麵那般簡單,許是有所隱藏。”
“新派支持姒洗心,舊派本是在搖擺,如今應是要去扶持張金鑾了。”
“那劉氏太祖正好掌握著另一法,傳言祖龍當年曾得了一份完整的【域外機械神靈傳承】,能征戰偌大疆域,擊敗萬千詭物邪靈,誌異神魔,正也有那機械神軍一份功勞,那祖神禁法的建立,也同樣有機械神靈的參與。”
“為完美控製這部分禁法結界的權柄,祖龍曾斬出一具名為【祖龍神機】的屍仙化身來。”
“此化身,深藏於一處秘境。”
“而該秘境,正掌握在劉氏太祖手中。”
“若無意外的話,張金鑾有機會得那神機化身,煉化後,當可與姒洗心分庭抗禮。”
饒是陶潛已曉得元明真的底細,此時還是再驚。
這種他聞所未聞的秘辛,在此女口中,真個是隨手拈來。
不過聽罷後,陶潛卻也更興奮。
他的腦海中驟然有一幅龐大地圖顯現出來,七十二省之疆域,皆在其上。
有南北之分,清濁之辨。
而在中間地帶,正是新月、天南、錢塘三省。
隨著陶潛腦海中的推演,他忽而下了個評斷道:
“方士內亂,外有元始宗的壓迫,即便沒有其他意外發生,姒洗心和張金鑾也將因各自獲得祖龍血脈權柄,將長生結界重啟,隻是時間會拖延個數年,或者十幾年。”
“而你我要做的,便是輕輕推一下。”
“你我就是最後的一點壓力,將時間完全提前。”
“如此做何止能救千萬人,數億人都可救得。”
……
陶潛又得了秘辛,知曉前因後果對自身計劃更有利,不再元明真夢中逗留,徑直離去。
完全不顧妖妃挽留,說要先給他跳上一舞雲雲。
此女如今也完全洞悉陶潛性情,知曉這位靈寶道子對她的稱帝之路並無阻礙,與之合作,更可能白白繼承勝利果實,得三省之地。
有恃無恐,便時常也顯露一些真性情,試圖拉近二人關係。
對此陶大真人也心知肚明,互相演戲罷了。
外界,魔佛寺、一眾軍閥、天南高家……自然都不曉得這對隱在暗處的虛假兄妹之打算,仍在蠢蠢欲動,皆欲爆發。
三個時辰,倏忽便流逝過去。
一縷初升之太陽金光,自小雷音寺開始,灑遍整座錢塘省城。
含山寺那頭,天鳳嘶鳴,自在寺一行人依約而來。
誕佛法會第三場,提前開始。
雙方皆有必勝把握,是以麵上都有笑意,根本不在意神耳宗、聽諦宗、萬裏門這十幾個窺秘宗門再次將那些靈鏡、晶球架設起來。
雖說昨夜爆發了“姒洗心稱帝”之事,幾乎將七十二省所有目光都吸引去了。
但也反過來,讓此間爭端愈加被天下矚目。
緣由?
如今誰都知曉,中原大戰即將爆發。
而且大概率會是張金鑾與數十個大大小小軍閥一起,聯合攻打姒洗心與紅拂女。
隻是這種級別的混戰,需要不短時間準備醞釀。
恰巧,錢塘省城已匯聚了北地所有省份和軍閥的代表,還有妖妃元明真、春秋輦這等“超級彩頭”在。
所有人,都將今日這一場結局,當成是中原大戰的開端,一場預演。
如高天賜、耶律保山等人,更是在昨夜得了各自主子的傳訊,務必要將元明真和春秋輦奪下來。
為此,各方甚至再度增派了強力支援過來。
屍毗羅漢倒是樂得如此,他如今隻當自己是最大獵人,在省城挖好了大坑,隻等這些耗材、寶材自動往裏跳,好助他煉成十八尊大超度菩薩……屆時哪怕這些人背後的大軍閥大靠山有所不滿也無用了。
十八菩薩合一,乃是【南無寂滅魔佛】,可斬道化,足可庇護天南、錢塘二省,誰敢招惹?
便在這等詭異、躁動的氛圍中。
幾乎是浸泡在油脂中的地上佛國之主,因兩麵三刀而聞名天下的程羅漢,率先出手。
隻見這肥僧猛地自那龍輦起身,佛光龍氣混雜著的氣柱衝霄而上,這位始終保持著詭異笑容的和尚,如同“佛皇帝”一般,隨氣柱登天而上,七十二省不知多少人都瞧見了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但詭異的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竟同時對其身上不斷流淌、滴落出來的“金黃香油”生出了吞吃欲望。
腦海中,騰起同一念:食那物,可得長生,可得異力。
此時,那佛皇帝眸中根本沒有對手大愚禪師的存在。
似乎這並不是一場比鬥,而是他一人的得道日。
故作慈悲的笑麵,仿佛要充盈世界的香油……程羅漢的身形麵目,忽而好似出現在錢塘省數千萬信眾,每一人的眼前。
眾民見證下,他親口發下宏願道:
“吾為程羅漢,地上佛國之主。”
“今告錢塘眾生,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饑渴所惱,為求食故造諸惡業。得聞我名專念受持,我當先以上妙飲食飽足其身……”
程羅漢每吐出一字。
其身上佛光,便熾烈一分。
恍惚中,天穹開裂,金光湧動中似是那西天極樂淨土世界降世,內裏跌出一寶。
那寶物赫然是一座無比巍峨、偉岸的琉璃佛塔。
此寶以琉璃為體,嵌有魔佛諸寶,塔基乃紅塵白骨。
程羅漢一躍而入寶塔,口中宏願仍在一遍遍頌念。
當他口中吐出“請錢塘眾生頌吾之名,自有香油天降,飽足身魂,消孽解災”這句時。
那白骨琉璃塔陡然放大到幾乎與省城一般大的地步,每一麵琉璃瓦,都映照出了密密麻麻的凡民百姓麵目。
被照出的信眾,身魂都恍了下,得了某種訊息。
而後,齊齊開始頌念程羅漢的名諱。
下一刻!
駭人聽聞的景象,發生在整個錢塘省。
全省疆域,每一城,每一市,每一縣……隻要有人頌程羅漢之名的地方,竟都開始降下甘霖。
隻是那甘霖,非是雨水。
而是油!
通體金色的,粘稠的,無比甘甜的香油!
百姓們,信眾們,都好似瘋了般。
齊齊奔到露天處,張口嘴,接取那一滴滴從天而降的香油。
喉頭蠕動,不住吞咽。
過程中,奇跡般的畫麵不斷上演。
饑餓之人得以飽足、病痛之人得以痊愈、愛憎之人得以解脫……。
這些景象似在明證:佛國之主並未說謊。
尤其所有人都能瞧見,隨著“香油甘霖”不斷降落,那道端坐於琉璃白骨塔,好似肉山般的肥胖身影,正不斷變得瘦削。
最後更如同即將圓寂坐化的高僧般,作骷髏狀。
即便如此,他仍在笑,滿懷慈悲。
一時間,千萬民頌念程羅漢尊名聲音愈加響,他們頭頂也都不約而同燃起了香。
一縷縷“人香”,飄**而起,往琉璃塔匯聚,往程羅漢體內鑽去。
盡管他那骷髏身,並未因此恢複充盈。
可場中諸軍閥都是瞧見,程羅漢麵上分明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舒暢之色。
那模樣!
倒是像極凡俗世界,那些個吸瘋了的煙鬼。
低階修士,此時或許不明所以,甚至真個認為程羅漢是在效仿佛祖,發宏願,奉獻自己,從而感動了百姓,即將度世成佛。
可稍稍有些見識的修士,見此一幕紛紛冷笑。
尤其是陶潛,他徑探出手,由得一滴金色香油落在掌心。
一道誌述,頓時迸發出來。
陶潛看過後,心底不由怒道:
“這死胖子,當真是做的一樁好買賣!”
“其一身香油,對於凡人而言確有好處,但內裏汙染也不少。”
“程羅漢先舍了這些,借由那魔佛琉璃塔的威能,人工降了一場香油甘霖。”
“千萬人吃了他的香油,得了好處,卻也均分了汙染。”
“不知情之下,又都是感恩戴德,反過來頌念其尊名,主動點燃人香,將自己體內精純的願力血氣魂精等物奉獻出來。”
“一舍一得,程羅漢非但徹底度化了這千萬人,更可得莫大好處,一躍踏破極樂境的關卡,成為一尊貨真價實的羅漢級強者。”
“瞧這景象,這做派,說不得這死胖子日後的道號會叫做【香油羅漢】。”
“怪不得屍毗三人,篤定這場必定能勝。”
“如今千萬民都狂熱吞咽著香油,要解這一局,首先就要給出更大的好處……先不說給了能否回本,單單隻是與這些香油同等的好處,就沒有幾人給的出來,更遑論要給到千萬人手中去,這又更難。”
“這種境地,換了誰來隻怕也無法翻盤,”
“若是讓我上去,倒的確有些法子能用,比如我取出蟾神瓦當不斷往自己頭上招呼,這番表演必定能感動蟾神,到時候央祂給錢塘省數千萬人每一人都撒金元寶珠,應是無有問題。”
“可惜我這身份暫時暴露不得,隻得作罷。”
“如今隻能瞧瞧那位大愚禪師的手段了……”
諸多念頭落下時,陶潛目光不由得看向自在寺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