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誌述瞧得分明,盡管自家閨女剛降生,不曾修煉任何神通法門。

但血脈非凡不說,且對於任何從“先天陰炁”內誕生的生靈都有著親和與壓製,也包括了陰玄母以及其麾下的太陰狸奴。

加上靈寶天尊與鬥姆元君的靈應,陶潛痛快放行。

同時,對著陰玄母點頭道:

“此事我替我閨女應了,前輩可擇選良機,將道脈傳承與這太陰狸奴一族送來蓬萊海。”

“不過是否要修,如何對待,仍需等我閨女智慧漸長後由她自己決斷。”

“前輩,可願?”

陶潛話說完,立見陰玄母那顆黑色貓頭連連點著。

神色激動,感激莫名道:

“願,我自是願的。”

“此秘地喚作【月母星】,既是我的棲身之所,修行之地,也是我藏寶地。”

“待我結清因果,了無牽掛時,便會讓這些孩兒們將月母星拖來蓬萊海,屆時我這一生積蓄,道脈傳承,便都交托真君處置了。”

“若我僥幸能活第二世,能覺悟前生,必要來拜真君,以圖報答。”

許是太過興奮,陰玄母身後太陰神光閃爍,再次將那顆破敗冰冷的陰屬星辰映照了出來。

隻是這一回,大是不同。

其上顯露出大大小小諸多洞窟,每個洞窟內,都藏匿著不少好物,仙器異物有,秘冊典籍亦有,還有諸如“鱃魚幹”這一類大淵源海才有的特殊佳肴,滿滿當當,蔚為壯觀。

湧動不休的寶光,一時倒是將陶潛與太真姥姥都晃著了。

陶潛心底不由暗道:“好家夥,也別似乎了,閨女福緣就是比我好,這一降生便要當修行界的大富婆?看來日後須好生督促她修行,否則神通法力不夠,隻怕受不住後續衍生出來的諸多代價。”

太真姥姥見之也咂舌,心道:“我這姐姐當年就有收集寶物的怪癖,甚至常常耐不住手癢,跑去偷竊鬥姆祂老人家身邊的一些小玩意兒,不成想離宮去闖**,這毛病非但沒好,反而愈加嚴重了。”

……

二人這般模樣,令陰玄母心頭放鬆了些許,也生出些喜悅慶幸來。

修行一道,境界越低,愈可容錯。

而境界越高的修士,輕易不可犯錯。

尤其道化強人,行差踏錯一步,便會在孽力、代價連鎖反應下,死於非命。

陰玄母被“三屍魔君”蠱惑,背叛鬥姆元君,這幾乎已定為死局。

明麵上她還維持著月母仙子的外相,實則已至身死道消地步,神魔難救。

唯一的生機:在第二世。

而這一回,她自覺押對寶了。

因還有諸多因果孽緣要去結清,陰玄母本要就此離去,待時機成熟再來托付身家道脈。

隻轉身時,她似又想到什麽。

再次看向陶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陶真君!”

“我知你已開始接觸‘道魘’,隻怕用不了多少年月就必須要去大淵源海尋道。若是在其他世代,相信以真君的天賦實力,根腳來曆,縱使大淵凶險萬分,也可化險為夷,尋著自己的道途所在。”

“隻如今的世代,尤其是未來萬年之內,哪怕是陶真君,也應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一時不慎,隻怕就要身死道消。”

“一切緣由在於源海最深處的變故,那一群最蒙昧、最強大的‘原始祖神’正在醒轉……旁的神魔,哪怕是一些極端魔道修士所追隨的原始祖神【混沌魔祖】,若使用方法得當,亦是可交流的。”

“唯獨那群最瘋狂的先天神魔,祂們不會在意靈寶天尊亦或是鬥姆元君的威名,因為祂們比所有神魔,都更加接近於‘大道’。”

“盡管如此,祂們帶來的卻隻有異化與毀滅以及那永遠填不滿的肚腹,祂們甚至以神魔為食。”

“祂們,被稱作孽神。”

“若真君日後不幸遇上,逃,不惜一切代價逃離,許能活命……。”

陶潛看的分明,陰玄母吐露這些時,分明正沉浸於恐懼中。

其貓臉上,原本柔軟的黑毛一根根硬直豎起。

金瞳內,更開始映照出一幕幕令陶潛瞧過後,也不由皺眉,甚至反胃,欲要嘔吐的破碎畫麵:

初始可見得那是一個廣袤、繁榮的世界,萬族林立,不過人族仍舊為萬物靈長,已發展出另一種較為特殊的修行方式。

雖然也是采集“源炁”,但卻不是煉化,而是不斷用源炁刺激軀體,使得自身漸漸異化,從而擁有各類神通異力。

其中強者,足可比擬道化境。

但很快,此界人族挖掘出了一個龐大秘境遺跡。

遺跡深處,有一口泉。

當他們掀開蓋著泉眼的一塊布滿古老符咒、秘文的石板時,好似幽冥黃泉現世,如同活物……不,那就是活物,盡管外相為渾濁粘稠的灰黃**,可那一瞬間,泉眼周遭所有人族強者似都看見了不該看見的存在。

齊齊哀嚎慘叫,雙目滲血,繼而頭顱爆碎。

猩黃矢氣似的雲霧,騰騰湧出。

一息盈窟,二息壓山,三息覆城……十息後,那世界已被黃霧徹底籠罩。

那界之人都嗅到了莫名惡臭,紛紛麵色蒼白,翻身便吐,哪怕是強者也不例外。

上億人嘔吐時,一根根無限延伸的黃色菌絲驟然刺入每一人顱腦。

無人可反抗,皆失去自我。

旋即在那菌絲源頭生物控製下,上億人族獸族乃至於草木,開始上演各種誰也想象不出來的動作,以及試驗。

入目所及,是作嘔的畸形、扭曲、罪孽、瘋狂……縱是陶潛,瞧過後麵色也愈加蒼白。

卻不能回避,隻施法與陰玄母一同去了星竅門戶外。

此時再瞧這女仙,哪裏還有一絲一毫的冷淡美豔。

一張臉,全爛了。

金瞳也漸變作惡臭眼窩,淌出膿血。

陶潛麵色再變,他哪裏不知,這是陰玄母強行喚出那“投影幻象”的代價。

爛臉瞎眼尚在其次,這一遭,隻怕她傷勢更重了。

“那界為何界?莫非在源海中無有任何根腳靠山?怎容得一尊邪神輕易將整個世界的生靈都肆意玩弄淩辱?”

“那邪神,又是何種來曆?”

不用猜測,陰玄母也知此時陶潛心頭疑惑。

她既不顧代價施為,自然也是要解惑的,否則這一重人情如何能落定?

就見陰玄母拉扯著腐爛嘴角,黃牙混雜著惡臭涎水淌出,聲音粘稠道:

“那世界,喚作【神煞界】。”

“此界人族曾有福緣,先後有數位對人族頗友善的先天神魔路過,給了些指點,使得此界人族獨創出一套喚作《人煞化神術》的修行體係,此法以凡俗之體采集源海內龐雜源炁,刺激己身求得異化,誕生出諸如仙瞳、神足、鬼手、邪骨、赤血、劍心之類異化器官,以此為媒介,獲得源海異力,非凡神通。”

“此種方式犧牲極大,代價極高,一萬人修行,許隻一人能成。”

“雖起步略晚,且在源海眾神中無根腳靠山,但此界人族極為團結,本也該有些前途才是。”

“可氣運實在不好,某日意外挖出一座封印著一尊孽神的遺跡,整個世界皆被玩弄至死。”

“那孽神,喚作……嘭!”

陰玄母根本來不及吐露那駭人孽神的名諱。

第一個字都不曾出口,那本就腐爛殆盡的貓頭直接爆碎。

若非陶潛見機得快,已是被濺了滿身膿血爛肉。

好在,死得隻是陰玄母的投影分身。

不多時,一隻太陰狸奴從虛空躍至陶潛麵前。

其麵上滿是心有餘悸之色,口吐人言道:

“真君見諒,那孽神名諱自帶孽力,我欲提及便犯了忌諱,是以損了一尊分身。”

“若是強行提及,怕是本體也要提前了賬。”

“再說真君還未入道化,若真個聽了那孽神名諱,隻怕也要遭殃,索性便不提了。”

“真君隻須記得此節,與旁的神魔,不管先天還是後天,提靈寶天尊、鬥姆元君乃至於蟾神,皆有些效用。”

“唯獨‘孽神’這一群體不可,見之便逃,否則性命難保。”

“當然,源海諸神中,亦有不少神魔在覬覦著真君,還望小心,吾去也。”

話罷,陰玄母似覺此行已功德圓滿,控製著那太陰狸奴,轉身便沒入虛空,徹底消失不見。

她走了,陶潛卻未有動作。

陰玄母為了做人情,顧不得陶潛還未籌備入大淵之事,提前便泄了駭人秘辛。

一番言語,解了陶潛心頭些許疑惑。

同時,也帶來了更多疑惑:

大淵中究竟有多少凶險?

源海內有多少未解之秘?

所謂先天神魔、後天神魔、祖神、孽神……又都是何種存在?

陶潛如今已是修為通天的存在,可剛剛從陰玄母眸中所看見的那一幕幕,仍舊令他感覺戰栗,心生恐懼。

捫心自問,若那勞什子“孽神”被挖出來時他在那世界,隻怕也根本抵擋不住,轉瞬也要變作玩物。

不過,也不是無有收獲。

瞧過那畫麵後,雖有些戰栗驚懼,卻也讓陶潛有些興奮起來了。

倒不是好戰求死,而是一種好奇,一種渴望。

恍惚間,陶潛有了當初在尋仙縣,首次一窺修行界邊角時的感受。

神秘未知!

萬分凶險!

道,亦藏匿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