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茱蒂:

請不要再打電報給我吧!

當然,我知道你想了解這裏發生的一切,我也想每天給你寄一份報告過去,但我實在騰不出時間來。一到晚上,我就筋疲力盡,要不是因為有珍妮嚴格的規定,我簡直連衣服都不換就會上床睡覺呢。

再過一陣子,等這裏的工作進入正軌,而且工作人員都能恪盡職守時,你會發現我是世界上最準時的通訊員。

5天前我才給你寫了信,對不對?這5天裏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我和麥克雷醫生製定出一項戰鬥計劃,準備大刀闊斧地把這個地方整頓一番。我越來越厭惡他,不過我們在工作上多多少少已經休戰了。這個人做什麽都幹勁十足。我一向以為自己很能幹,但是,隻要有什麽修繕的事情,總是我氣喘籲籲地跟在他後麵。他固執又頑強,而且充滿幹勁,真是個十足的“蘇格蘭男人”。他對嬰兒了若指掌,我是說他十分熟悉他們的生理狀況。但是,他內心裏對嬰兒沒什麽特殊的感情,對待這些可愛的孩子就像對他解剖過的青蛙一樣。

你還記得有一天晚上,傑維大談這位醫生的人道理想嗎?整整說了一個鍾頭。那簡直就是笑話!孤兒院簡直就是他的私人實驗室,他在這裏搞各種科學實驗,才不擔心會有家長出麵幹涉。如果有一天他因為要測試新發明的血清,在小孩子的麥片粥裏放入猩紅熱病菌,我也不會感到驚訝。

這些工作人員當中,我看隻有小學老師和爐火工這兩個人是認真做事的。你要是親眼看見,孩子們都是這樣在曼修茲小姐身邊撒嬌,而對其他老師呢,卻是畢恭畢敬的樣子。因為小孩都能很快看出大人的稟性。可是要是小孩子對我太有禮貌,我就不自在。

隻要我的工作稍微進入狀況,清楚我們的實際要求的時候,我就要開始一次全麵的考評工作。首先從史密斯小姐開始。不過我已經知道她是我們一位慷慨的理事先生的侄女,看來不能隨便將她解雇吧。她是一個優柔寡斷、無精打采的人,說話含糊不清,像是在用鼻子說話,用嘴巴呼吸。話說著說著就會愈來愈小聲,完全沒有重點,根本不能把事情說清楚。每當這時候,我就忍不住想抓著她的肩膀,搖出幾句幹脆點的話來。可是,就是這樣一位史密斯小姐競全權負責17位2到5歲的小孩。總之,不管怎樣,就算不開除她,我也要想方設法把她調到其他不重要的工作崗位上。

麥克雷醫生給我找來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子,讓她來負責幼稚園的管理工作。她住的地方離孤兒院不遠,每天都會到這裏來。她才19歲,有雙圓圓的咖啡色大眼睛,非常溫柔,充滿了母愛,孩子們都很喜歡她。我還在育嬰室安排了一位性格開朗、好相處的中年太太來負責。她自己有5個小孩,對孩子很有辦法。在技術上,她在史密斯小姐的管轄範圍,不過,她經常有些恰到好處的逾權行為。她也是麥克雷醫生介紹來的。你看吧,他還挺管用!如今,我晚上總算可以安心睡覺了,再不必擔心孩子們會有被謀殺的危險。

你瞧吧,我們的改革已經開始了。可是,有時也難免感到灰心喪氣,比如當我同意醫生的科學改革時,有個想法一直在我心中反複,我怎樣才能在這些孩子荒蕪的生命中灌注足夠的愛心、溫暖和陽光呢?我確定醫生的科學辦不到。

我覺得目前最要緊的事,就是搜集資料,建立起檔案。賬目記錄是很不清楚的。前任院長李皮太太留下一大本黑色的賬簿,上麵一字不漏地記錄下孩子的家世、健康狀況、行為表現,不過十分淩亂,還出現連續幾星期什麽也沒記錄的情況。以至於那些願意收養的家庭,如果想知道小孩父母的情況,我們卻說不出小孩是從哪裏來的。

“小親親,你從哪裏來?”

“天上裂了一個洞,我就掉下來了。”他們就是這樣描述自己的身世。

我們需要一位調查人員,盡可能地走遍全國實地搜集孩子們的資料。這不會太困難,因為大部分的孩子都有親戚。由貞妮·威爾來做行嗎?你該記得她對經濟學很著迷,她的生命就是靠表格、圖表和調查資料來維持的。

我還要跟你說,目前,孤兒院正在舉行全麵的健康檢查。情況真令人震驚,在28個已經受檢小孩中隻有5個小孩子達到健康標準。而且,這幾個都是前不久才送進孤兒院來的。

我想你還沒有忘記那間醜陋的綠色會客室吧?我除掉了所有綠色的東西,將它裝修成為醫務室。裏麵放置有天平和藥品,還有從鎮上布瑞斯醫生那裏半價買來的專業東西——牙科診療椅和可愛的磨牙機。為了滿足治療的需求,他還放進白色琺琅質和鎳盤。鑽牙器一直被人看做惡魔一般的機器,而我將它帶進孤兒院來,也自然而然地變成“惡魔”了。不過呢,每個小“受害者”在補牙之後,可以每天到我房間拿兩塊巧克力吃。我發現這裏的小朋友雖然並不勇敢,不過個個都堪稱鬥士。小湯瑪士·卡洛將整桌的醫療器具踢得亂飛,差點兒沒咬斷牙醫的拇指。看來想當好“約翰·格利爾孤兒院”的牙醫,除了具備醫療技術之外,還得強壯有力才行。

上回的信寫到一半中斷了,因為要陪同一位仁慈善心的婦人參觀孤兒院,為此我浪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這位夫人問了一大堆不相關的問題,最後她留下了一塊錢,隻說聲“可憐的孩子”,擦擦眼淚走了。

如今,這些孩子們對我的新措施還不熱情。是否能呼吸到新鮮空氣,有沒有幹淨的水可用,他們一點都不在乎。目前我要求一星期能給他們洗兩次澡,等到有了足夠的浴缸和相應的水龍頭,我會天天給他們洗澡的。

不過,我增加了每天的夥食費,這至少是我開始的一項最受歡迎的改革。多年來“節省”這兩個字一直是孤兒院的最高指導原則,甚至成了一種信仰。對於這項改革也有許多抱怨,廚師說帶來了許多麻煩,另外有些工作人員認為這是不道德的。因此,我每天都得數十次地向員工保證,由於理事長的慷慨解囊,捐款已經大大增加了,並且平萊頓太太也支付給我很多經費,因為有些開銷是必要的,比如給孩子們吃冰淇淋。不過他們就是無法克服舊觀念,認為這樣真是過分的浪費了。

我和醫生認真分析了以前的菜單,對這樣的安排,我倆感到十分驚訝。最常吃的晚餐如下:

米飯

水煮馬鈴薯

凍牛奶

真是奇跡,這111個孩子竟然沒變成澱粉塊!

環顧孤兒院的四周,我不禁想起羅伯特·勃朗寧的詩句,我稍作修改:

“天堂也許有,但地獄必然存在。此外,約翰·格利爾孤兒院也一定存在!”

莎莉·麥克白

3月1日

於約翰·格利爾孤兒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