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空間,在這一刻,仿佛被凍結了。
老皇帝閉上了眼睛,嘴角還凝固著一絲欣慰的笑容。
王富貴麵無表情,內心卻慌亂了到了極點。
我在做什麽?
我在弑君?
我在弑父?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什麽要做這樣的亂臣賊子?
是他逼我的嗎?
對,就是他逼我的。
可是……我若是不願,他再逼我又有什麽用?
王富貴拔出軟劍,看著劍身上那殘留的血跡,微微顫抖著。
他蒙騙不了自己的內心,他就是一個弑父弑君的……賊!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
王富貴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從一開始,他組建富貴商會,籠絡天下高手,既是為了自保,也是為了將來有一天,事不可為了,能有武力來造反稱帝,手刃皇帝。
可後來,他漸入佳境,勢力越來越大,便將這個想法拋諸腦後了。
這一次來,他原本的計劃是,逼宮,廢掉太子,改立自己為太子,而後逼父皇退位,自己名正言順的繼位。
即便是不逼父皇退位,他也能架空皇帝,把持寢宮,皇帝命不久矣,他可以多等一段時間,等皇帝死後,他再繼位。
他可以等的。
但現在,他卻做出了最意想不到的事情,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皇。
王富貴深吸一口氣,整理好了心境。
他拿著劍,扭頭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太子。
太子抬起頭,渾身顫抖的看著他,看著他臉上的鮮血,看著他手上的淬血的劍。
他的眼神中,滿是恐懼,他覺得下一秒,對方的劍,就會砍到自己的脖子上。
然而,王富貴卻掏出手絹,將劍上的鮮血擦拭幹淨,將臉上的血擦掉,又將軟劍重新綁回了腰間。
“皇兄,站起來。”
王富貴冷冷道。
太子跪在地上,渾身癱軟,看向對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般。
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六弟,不是曾經在他麵前,因為調皮不背書,被他溫柔的摸著頭頂勸誡的小弟了。
而是一頭,能夠將他一口吞下,生吞活剝的猛獸。
他還在恐懼,隻不過恐懼的對象,從父皇,變成了麵前的六弟。
這一刻,他終於是明白了,自己和六弟的差距。
六弟,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而他,不過是一個軟弱的懦夫,一個沐猴而冠的小醜。
麵對父皇,他隻能跪著顫抖,而六弟卻敢橫眉冷對,大聲怒斥。
父皇要他們兄弟二人,殺了父皇自己,他隻會恐懼求饒,而六弟卻敢拔劍直刺。
差距,太大了。
這一刻,太子忽然笑了,笑的癲狂,笑聲裏,滿是解脫。
終於……終於不用再鬥下去了啊。
終於不用再承受父皇的壓力了啊。
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的擔心兄弟會搶奪他的位置了。
“哈哈哈哈……”
太子哭著,笑著,平生第一次,這麽肆意,這麽輕鬆。
王富貴走到聖旨前,拿起那道將他滿門抄斬的聖旨,打開後,確認無誤,直接扔到了炭盆裏。
屋子裏,升起了難聞的燒布氣味。
王富貴拿著另外兩道聖旨,走到太子麵前,冷冷說道,
“皇兄,這場戲,你得陪我唱完,按照我說的去做,做好你該做的事情。”
太子抬頭看向他,苦笑道,
“我陪你唱完,你就會放我一條活路嗎?”
“我不想殺你,但有人要你死,當年嶽元帥之仇,不能不報,念安會親手殺了你。
但是,你若是配合我,把戲唱完,我會給你兒子王燁一塊封地,讓你全家後半生衣食無憂,安享太平。
否則……滿門抄斬。”
太子抬起頭,眼神複雜的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六弟,忽然笑了。
他挪動身子,跪向六皇子,磕頭,
“罪臣……王貞,拜見……陛下!”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寢宮的門,打開了。
六皇子王浩,邁步走了出來,手中,還拿著兩道聖旨。
他的身後,是失魂落魄的太子。
見此情景,禁乾衛指揮使陸柄,振聲說道,
“陛下有令,第一個走出寢宮的皇子,即為……大川新君。”
“禁乾衛指揮使陸柄,拜見陛下!”
陸柄單膝跪地,身後數百禁乾衛,齊齊跪地,
“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側,有數名宮女走了出來,手捧龍袍皇冠玉帶,向著六皇子走去。
她們,將龍袍,穿在了他的身上。
將皇冠,戴到了他的頭上。
將玉帶,係在了他的腰上。
穿戴好後,王富貴,麵無表情的,向著外麵走去。
太子,亦步亦趨的跟隨。
影子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而後抱掌,接著一個閃身,來到了寢宮內。
他給皇帝,縫合傷口,換上新的衣服,放到**。
新君登基,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汙點。
六皇子拿著聖旨,麵色蒼白,雙目中,眼神複雜。
誰都能看出來,現在,他的內心,有什麽的脆弱,敏感。
念安見狀,心疼的皺起眉頭,就要去扶他。
然而,下一秒,王富貴卻走到了韓雲麵前,單手搭在了韓雲的肩膀。
“狗賊,扶住我。”
韓雲扶起他的肩膀,讓他不至於倒下去。
念安看著這一幕,皺著眉頭,眼神有些古怪了起來。
在這個最需要依靠的時刻,這個男人,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她這個妻子,這個王妃,而是另一個男人。
王富貴的臉色,終於是恢複了一些血色。
他知道,外麵無數人,都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
除了韓雲。
韓雲肯定一直在關注著裏麵的狀況。
所以,韓雲也最懂他此時的心情。
“狗賊,我當皇帝了。”
“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說的事情,終於是做到了。”
韓雲微笑著,拍著他的後背,笑道,
“站直了腰,莫要辜負你父皇對你的期望。”
“期望嗎?嗬嗬,我做皇帝,不是做給他看的。”
王富貴站直了腰,轉身,看向了太子,而後,將手中的兩道聖旨,遞向了對方,
“太子,父皇的遺詔,由你來宣讀。”
“罪臣,遵旨。”
太子接過聖旨,微微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