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陵此刻已隱隱猜到宋安身份。能鎮住眾紈絝,又能支使動三娘子,必然是跟那位知府宋大人有關了。聽眾人的稱呼,這宋安似是管家的身份。

一個知府的管家,便有這般大的威勢,身後那位宋知府又會是何等權勢呢?這麽一個高高在上的大佛,如今卻如此賣好與自己,嘿,這天下可有白吃的午餐?自個兒可要小心再小心了。

他心中警惕,麵上卻仍是一副微笑謙遜的模樣。宋安含笑站在一旁,眼神卻始終在留意著他。自己壓根未問別的,便令三娘子取身契,隱然有將彩荷相贈之意。如此大利當前,卻見嶽陵仍是沉穩平靜,眼中終於閃過一抹異色,暗暗點頭。

嗬嗬一笑,伸手邀三人落座。蘇望和唐瀾卻對望一眼,強笑道:“既有宋管家出麵說合,子鴻這事兒也當成了。老朽二人還有些俗事待辦,今日就暫且告辭。且待來日有暇,再來叨擾吧。”

兩個老頭今天頗有些灰頭土臉的味道,最後這事兒還不是自個兒辦成的。眼下顯然人家是衝著嶽公子麵子,自己二人若再不識趣,可就未免太不顧麵皮了。

果然此話一出,宋安隻是含笑應著,並不挽留。嶽陵卻是對二人深施一禮相謝,又一直送到樓下,讓二人心中總算好受許多。

唐瀾滿麵愧疚,臨去前微一遲疑,還是扯住嶽陵,低聲道:“老夫昔日在朝中,聽聞江陵宋知府與顧相走的很近,子鴻當好自為之。”說罷,也不理嶽陵愕然,與蘇望二人揚長而去。

嶽陵看著二人背影,將唐瀾的話細細琢磨了一番,這才轉身上樓。閣子中,宋安和三娘子安然端坐,待嶽陵坐下,三娘子目光複雜的看他一眼,將一個木匣推了過來。

嶽陵抬眼看看兩人,宋安笑著點點頭,示意他收下。嶽陵微一沉吟,將木匣打開,卻見裏麵放著兩張紙。拿起略一過目,正是彩荷和蓮萼的身契。

這宋安行事極為老到,既然送了,索性將蓮萼的身契一並奉上,嶽陵欣喜之餘,心中警惕更是濃重。

將木匣合上,閉眼微微籲出一口氣。手在匣上拍了拍,睜眼看著宋安道:“多謝宋老丈成全。不知所需銀錢多少?”

宋安微微一笑,搖頭道:“區區之數,何足掛齒?便算我家大人奉贈的就是。”

嶽陵正色道:“豈能如此?無功不受祿,這份人情卻是太大了些。”

旁邊三娘子麵皮一動,待要說話,卻見宋安兩眼看了過來,眼中閃過極嚴厲的目光,心中一顫,又將話頭咽了回去。

嶽陵看在眼中,也不說話,隻靜靜的望著宋安,等他回答。

宋安淡淡的道:“三娘,你自去忙吧。”

三娘子一愣,隨即應了一聲,目光在嶽陵麵上一閃,低頭走了出去,又將門關好。

屋中隻剩二人,宋安起身走到窗邊,伸手將窗推開,頓時清風滿閣。迎風站了會兒,這才回身看看嶽陵,微笑道:“公子與糧船幫的韓鐵韓當家的,交情不淺吧?”

嶽陵聽他忽然扯到韓鐵身上,瞳孔不由驀地一縮,心中大跳了一下。眯了眯眼點頭道:“朋友,很好的朋友。”

宋安點點頭,又道:“聽聞韓當家的上次給人運貨出了點小岔子,前日糧船幫又死了不少人,最後關鍵人物,幸得公子妙手,才得以活了下來。而後,縣衙居然當晚就鬧賊,說是曾大人都被傷到。韓當家的第二天上門要人,聽聞也是公子出麵相勸才算消停。嗬嗬,我家大人對公子如此識大體,很是賞識啊。”

嶽陵嘴唇抿了抿,淡然道:“不敢,隻是盡一個良民的本分罷了,當不得如此稱讚。”

宋安大有深意的看他一眼,點點頭,又轉向窗口望出去。半響才自語般道:“於七死了。好像,有個叫餘三兒的……也不見了。”

嶽陵雙目一凝,這個消息他卻是還不知道。宋安轉過身來,緊緊的看著他,又輕聲道:“地麵如此不靖,我家大人實在不太高興。”

忽然蹦出這麽一句,頓了頓,又抱拳笑道:“嗬嗬,閑聊,閑聊而已。對了,老朽還有些俗務纏身,這便告辭了。公子高才,人麵也廣,咱們來日方長,便改日再聚吧。”說罷,竟是頭也不回,直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