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實力懸殊不大,一旦攻伐拉開,或可逞威一時,卻恐為旁人所乘,蓋因無一部可抗衡眾人之擊,此其一也;其二,師出無名,所懼者,無非在於我部。而今,戎王遠歸,我部若能善加利用,則可借其名望,正可加固執政之力。而反之,若冒然害之,則必落人口實,授人以柄,到時,隻怕引發連鎖反應,我部數代經營,恐有毀於一旦之危,此中利弊,還望讚普三思。”

他淡淡而言,雖未直指占堆傑布愚蠢,但所言利弊一出,卻幾等若當麵掌摑了占堆傑布一個大耳刮子。

眾人皆知他與占堆傑布不睦,此刻眼見其一出手便是淩厲至極,心中均自凜然,暗暗提醒自家,切莫輕易多言,免得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占堆傑布果然大怒,隻是怒歸怒,終不過隻是漲紅了麵孔,狠狠的盯了一眼阿旺平措,哼了一聲算完。

他雖腦筋轉的慢些,倒也不算愚蠢到家,否則,單憑和郎達磨立的關係,是萬難穩坐於臧茹大將之位的。阿旺平措方才所言,極有道理,他自己一時魯莽,被人抓了話把兒,這會兒,便唯有忍著咽下這口氣了。

而郎達磨立聽完阿旺平措所言,卻隻是微微點點頭,並未表示任何意見。

阿旺平措撩起眼皮掃了一眼,又慢吞吞的道:“讚普所慮,老臣也是明白。可是恐其借助王族之名,坐大不好掌控嗎?”

郎達磨立這才輕歎一聲,歎息道:“他畢竟乃是王室,今來至此,兩雄並立,豈有長遠?我觀其人,隱忍堅拔,絕非肯屈居人下之輩啊。若壓之,必為人詬病;若不壓,任其發展,則久必成大害啊。”

阿旺平措微微一笑,搖頭道:“讚普如何鑽了牛角尖?戎王貴則貴矣,然今時非昔日可言。豈不知我吐蕃今朝,除卻讚普外,還有活佛在側?”

郎達磨立啊了一聲,眼睛一亮,急道:“大論之意,是借助…….”

阿旺平措微笑頷首,道:“漢人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今我吐蕃民眾,貴族重苯教,而平民奴隸重佛教。讚普既得江讓多吉貢布允諾,何不引導戎王去拜大昭紮西甲央?”

吐蕃習俗,對於出家之人,又升至活佛這般地位者,稱呼必在其名號前加寺名。如阿旺平措所說的江讓多吉貢布,便是指的苯教江讓寺的住持喇嘛多吉貢布。而所謂大昭紮西甲央,卻是那大昭寺的住持,紮西甲央了。

紮西,藏語乃是吉祥之意。而甲央,卻是指的菩薩之意。阿旺平措獻策讓郎達磨立誤導姬罕答去拜紮西甲央,便等若將其置於吐蕃所有貴族大家的對立麵。這一招若出,就算戎王之名,再如何顯耀,但涉及到雙方信仰的根本,便再沒了回轉的餘地。

前番說過,苯教宗旨雖與佛教大同小異,但卻有細微差別。嚴格說來,與佛教小乘教義倒是有些相通之處,都是先度己而後度人。

相對吐蕃根深蒂固的思維,貴族們更傾向於前者,因其更符合他們的統治理念。而大乘佛教,卻更被平民奴隸階層追捧。世人苦難,又有哪個不期盼能得佛祖垂憐?若今生不能得,那便更求來世,這種絕望中的希冀,自然也便更易進入他們的心中。

阿旺平措此計不可謂不老到。以姬罕答一族離了吐蕃近百年的硬傷,哪裏能細分的清如今此地宗教的分屬?一旦真個如此實行了,後果殊難預料。

隻是,他的計策真的便能順利達成嗎?他和郎達磨立都忘了,或者說都疏忽了一個人。這個人,便是橫空出世的那位恩義王,嶽陵嶽大官人。

而世上事便是如此,差之毫厘往往便謬之以千裏。郎達磨立雖並未看不起嶽大官人,但在他想來,一個漢人再厲害,又如何可能厲害到,了解吐蕃宗教勢力的底細?

他不知道,便是這一疏忽,卻讓他所有謀劃,幾乎盡皆付諸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