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士通忙做出一副溫和的麵孔,隻說自己是謝元在京裏的朋友,此番入蜀辦事,特意來看望他的。top.不想一到成都,便聽說故友逝去,這才前來祭奠一番雲雲。

老家人這才驚惶稍定,這些天來,好多人登門,個個如狼似虎一般,老家人心裏都有陰影了。

“….唉,若是咱們大老爺還在的話,何至於到此地步?如今二爺不知去了哪裏,三爺又病倒了,這謝家啊………唉。”

一邊招呼著郎士通往偏廳裏去坐,老頭兒一邊長籲短歎的嘮叨著。郎士通左右看著,一路行來,卻仍是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忍不住問道:“老丈,怎麽這府裏不見其他人呢?”

老頭兒聞言,臉上的皺褶更深了幾分,歎氣道:“跑了,都跑了。這陣子,每天都有許多人來討債,府裏又沒個主事的,他們被驚嚇了幾日,便都散了……..這些個白眼狼,忘恩負義,就不想想,當初大老爺在的時候,是如何對他們的,都是些養不熟的狼崽子、畜生!”

老頭兒說起這個,越說越是激動,最後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郎士通聽的頭大,連忙攔住道:“就算是下人們逃了,可這偌大的謝府,總還應該有些你們老爺的家眷吧,怎麽……”

老頭兒臉上閃過黯然,歎氣道:“又有什麽家眷了。大夫人去的早,大爺便一直未再續弦。二老爺和三老爺倒是有幾房妾室,可前些日子,大老爺去後,兩位爺忽然也翻了臉,二老爺當日便隻帶著天豪少爺走了,那些個小妾自然沒了留下的由頭,便陸續也都打發出去了。後來這府上,便隻剩下三爺一房。可是三爺這一倒下,官府又定了案,那些女人擔心受牽連,便也都走的走逃的逃,臨走之際,還卷了不少的家當,如今這府裏,除了老兒之外,便隻有三爺了,唉,世道人心啊………”

老頭兒歎著氣,領著郎士通在一間看上去還算整齊的屋子裏坐了,又去後麵拎了把壺,給他添上一杯熱水,滿麵歉然的道:“貴客包涵,如今這府裏實在……唉,隻能奉上清水一杯了。”

郎士通心中也覺淒然,擺擺手道:“無妨,清水便可。”

頓了頓,又道:“你家三爺現在怎樣了?我這次來,拜祭完你們大老爺,還有些事兒想和你三爺說說,都是當日你們大老爺留下的一些手尾,今日既然來了,總要交待給他的。”

老家人聞言一愕,驚疑不定的看他一眼,猶豫了下,這才點頭道:“那…..便請貴客稍坐,小老兒先去回稟一聲。三爺今日倒是有些清醒了,說不定肯見您的。”

郎士通微微一笑,從袖中滑出幾個大錢遞過去,頷首道:“如此,有勞了。這個便請老丈幫著去辦些香燭之物,待會兒也好拜祭謝兄所用。”

老家人慌忙接了,連連應著出去了。

待他去了,郎士通站起身來打量四周,但見牆壁上有幾處明顯顏色跟別處不同的印痕,顯然原本那兒應是掛著一些字畫的。聽那老家人所言,如今這些字畫,必然是被那些家人妻妾的卷了去了。

謝家竟然頹敗的一至於此,眼下看來,除了那水車外,真是再也沒半分可用之處了。此番回去,定要和殿下說說,這謝家是到了該舍棄的時候了。

心中暗暗想著,外麵腳步聲響起,抬眼看去,那個老家人正匆匆進來,滿臉驚奇的看著他,恭敬的道:“貴客,我家三爺有請。”

頓了頓,腰又低了幾分,說道:“我家三爺說,實在起不了身,無法親迎,還請貴客恕罪則個。”

他方才去回報謝展,眼見病的似乎隨時都能死去的謝三爺,聽到自己說京中來人,立刻如打了雞血一般精神起來。而且一再的叮囑自己要小心伺候,那神態,簡直如同朝聖一般。

老頭兒老於世故,立刻便猜到這位郎先生,絕不是什麽普通人了。所以,此時再見郎士通,便多了幾分拘謹,不似先前那般隨意。

郎士通心下了然,也不多說,隻點頭伸伸手,示意他前麵帶路。

兩人出了偏廳,一路往後繞去,不多時,便在一間散著濃鬱藥味兒的房前停住。老頭兒歉意的回頭看看,搶上一步將門打開,躬身在旁請他入內。

郎士通以手掩鼻,微微皺了皺眉,這才舉步而入。房中密不透風,隻有一支火燭點著,顯得極為陰暗。

明滅不定的燭火下,他目光移到東側的一張榻上時,卻不由的一陣毛骨悚然。

榻上,一個瘦的如同骷髏般的男人正兩眼放光的看著自己,那人臉色灰敗,發髻打開著,便那麽淩亂的隨意披下,乍一看去,簡直如同從地獄裏爬上來的厲鬼一般,渾沒半點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