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北飛打量著戴嵐，腳踏黑色高跟鞋，雖披著大衣，但一雙長腿仍然顯露而出，纖細修長，漂亮的臉蛋水潤勻稱。
這是一個從骨子裏散發著妖嬈的女子，成熟中帶著一抹輕佻。
“沒興趣。”
然而項北飛不為所動。
“你是對我沒興趣，還是對首領沒興趣？”戴嵐插著腰問道。
“都沒興趣。”
“可惡！”
戴嵐氣急。
“可是我們隻有指望你了。”她說道。
“那你們指望錯人了。”項北飛說道。
戴嵐很不甘心：“當初你父親找了我們兩位前輩後，他們就去了域外荒境，這才導致我們不羈少了主心骨，如果兩位前輩還在的話，我們哪裏會淪落到這個地方？你父親當初就是因此而幫助我們，如果你父親在的話，他肯定也希望你幫我們一把！”
“他不在，我從不揣摩他希望我做什麽。”項北飛淡漠地說道。
“但你是他兒子！”戴嵐仍然不死心。
“他是他，我是我。”項北飛說道。
徐陽和戴平兩人麵麵相覷。
“別鬧了，嵐。”戴平沉聲道，“他有他的選擇，我們都有自己的選擇。”
戴嵐咬了咬牙，提高了聲音：“那樣我們這麽多年堅持下去的意義是什麽？我們一直都在等他成長，希望他能夠帶來我們找到一條不羈的路。我們隻是想做一個不被係統安排命運的人有什麽錯？你說說看，自己當初加入不羈的目的是什麽？”
她的情緒忽然很悲憤，朝著自己的哥哥吼道：“在沒覺醒係統之前，你一直都是個開朗的人，你喜歡和朋友一起聚會，你有自己喜歡的女孩，你積極開朗，可你覺醒了獨來獨往係統之後呢？
你被迫順從係統的任務，改變自己的性格，拒人於千裏之外，你明明想要和朋友一起玩，明明和小蝶是青梅竹馬，可是因為自己係統的緣故，你不得不離開他們！”
“你說你舍不得小蝶，寧願違背係統原則，也要和她在一起。可是人家呢？人家卻主動找了別人，因為她的係統類型分明也不允許和你在一起！
你想過自己為什麽要加入不羈嗎！你說我們不想被係統掌控著自己的人生，不想因為係統去改變自己的性格！
你說你要為了小蝶，寧願不要自己的SR係統！你說係統就是我們的累贅，我們必須找一個擺脫係統的方法，做回自己！
你說我們不能當係統的傀儡，不能係統讓我們幹什麽就去做什麽！
你說了那麽多，堅持了這麽多年，現在就一個‘他有自己的選擇’就放棄了自己的信念？”
戴嵐說到最後，聲音已經越來越無力，她的眼眶甚至噙滿了淚花：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爸媽是怎麽死的，他們就因為是N級，沒有任何反抗能力，被SSR級的黑心老板壓榨著，他們被控製著日日夜夜地工作，憧憬著公司老板給畫的大餅，每個月領著1500塊工資，卻還相信著996是福報，可到最後他們的福報是什麽？
媽媽累死在工作崗位上，公司給了100塊撫恤金，N級的爸爸對公司感恩戴德，還對我們說，老板是個大好人，給了撫恤金！
那個老板擁有強大的SSR級係統，他們利用自己的係統能力控製著所有低等級的工人，讓N級的爸媽堅信，是公司賞他們一口飯吃！公司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她哭出了聲。
“如果沒有係統，爸媽根本不會控製，他們會活得好好的，我們也不會從小就成為孤兒！”
那些往事曆曆在目，讓她渾身都在顫抖。
她一直都無法原諒害死自己父母的人，那些人仗著自己係統能力強大，控製了低等級的人，逼迫他們勞動，給他們強行灌輸自己的理念。
所以她和哥哥從小就決定，哪怕自己覺醒了係統，也要去尋找擺脫係統的辦法！去改變這個係統控製人類的世界！
這是他們加入不羈的初衷！
“我隻想做個擺脫掉係統的人、不做係統的傀儡，這也有錯嗎！”戴嵐低吼道。
戴平默默地聽著妹妹的話，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拳頭。
他如何不清楚自己說過的話？
N級父母的死讓他難以忘懷，即便他和妹妹在十八歲那年覺醒了SR級係統，翻身成為了人上人，可是很多失去的東西卻永遠也拿不回來了，連自己喜歡的人都無法在一起。
他們兩個厭惡係統充斥的世界，厭惡自己的係統所帶來的一切，甚至在一開始抗拒去做係統任務！
然而在這個無依無靠的世界裏，他和妹妹兩人相依為命，如果他們不變強，不去了解這個世界，就無法改變什麽。
所以他們不得不選擇接受自己的係統，去做係統任務，拚命修煉，努力活在這個世界上，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觸及到這個世界的本質，去改變係統世界！
“我們努力了這麽多年，始終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改變的路在哪裏，直到他們父子倆的出現！你說過，如果能夠改變這個世界，那改變的路一定在他們父子倆身上！我相信了，可是你呢？”
戴嵐帶著哭聲質問著她的哥哥。
“我從來沒放棄希望！”戴平低沉地說道，“即便他不願意，我也會自己去尋找。”
為了實現“不羈”，他可以忍辱負重，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變得連自己都厭惡自己！
他一直在努力，哪怕到現在也不曾放棄，即便自己的身份被聯盟視為眼中釘，也要去博取一線可能，找到掙脫掉係統枷鎖的辦法，而不是順著係統任務，被係統牽著鼻子前進！
在他眼裏，係統就像是一個木偶師，每一個係統任務就像是木偶的牽線，操控著他們前進。
他不願意當牽線木偶，而是想真正去做一個有自己意誌的人！
所以哪怕項北飛不想和他們有瓜葛，他仍然會繼續走下去！
——
項北飛沉默著。
他不知道原來這兄妹倆還有這樣的過往。
直到現在，他似乎才明白，這些人為何明明要當一個不羈。
明明有著高等級的S級和SR係統，明明修為在開脈期、煉神期甚至是隻手遮天的天通境，明明正常活著都能夠在這個世界找到自己的位置。
可他們還是選擇放棄這些，去尋找一條沒有係統的路。
“你也有類似的過去嗎？”項北飛看著徐陽。
徐陽沉默著，許久才幽幽地說道：“每一個不羈都有。”
許多人都因為係統等級問題，而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他們明明想要努力，可是幾乎所有人都在十八歲那年就被係統決定了命運，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這些人想要反抗係統等級帶來的壓迫，去實現一個沒有係統的夢想。
眼前三人，一個成雙成對，一個獨來獨往，一個靠荒獸實現變異。
兩個SR級，一個S級。
三個係統都不差，甚至可以說是很強大，擁有極高的潛力！
但他們都不接受自己的係統，想要擺脫係統，做真正的自己。
不羈，不受係統的束縛。
係統，可以讓他們變得更強，讓他們有能力活在這個世界上。
卻也讓他們變得不再有自己的意誌，被迫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係統任務。
他們，是想要奪回自己意誌的人！
……
徐陽麵色顯露出一絲頹色，他明白項北飛的心意並沒有改變。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來，對項北飛說道：“不管怎樣，謝謝你能抽空聽我們的解釋。”
他們在項北飛這裏尋找領袖的希望破滅了。
可是他們篤信的不羈精神仍然存在。
哪怕項北飛不答應，他們也會去尋找那一絲希望！
“也謝謝你能替我們解決掉那些荒獸。”徐陽又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他笑得很勉強。
遺貌鬼須假扮的不羈雖然被滅掉了，可是他們卻也無法再回去了。
因為現在雪山峽穀，被肅人看守著，不再屬於他們。
本以為想要跟著項北飛，希望項北飛帶著他們去尋找希望，然而項北飛一拒絕，他們就再次陷入了迷茫。
“謝謝。”
戴平也低沉地對項北飛說道。
“你是UR級的係統吧？”
戴嵐把自己的眼淚撇掉，死死地盯著項北飛。
項北飛沒有說話。
“嵐！不需要多問。”戴平低喝道。
“為什麽不讓我問？”戴嵐咬著牙說道，“我們早該知道的，他根本不是一個N級，而是一個UR級！不然怎麽解釋他的天賦？他在覺醒係統的時候，雷石壞掉了，那根本就隻是他隱藏身份的一個托辭！”
“嵐，你還不明白嗎？如果是這樣，我們更無法勉強！”戴平冷靜地說道。
“可是……”
“他是UR級，是N級，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區別，隻要他不排斥他的係統，不排斥他所擁有的一切，我們就強求不來。”
戴平的聲音很低沉，卻也很明事理，他對這件事看得很通透。
戴嵐咬緊了嘴唇，沒有辦法反駁。
如今的項北飛乃是聯盟耀眼的天才，他有一位駱教授這樣強大的肅盟部長當師父，有聯盟獸潮防禦總指揮郭教授站在他背後，拓荒部的部長孫和順也是他的靠山。
如果項北飛是UR級覺醒者，他將來可以在聯盟裏獲得極高的地位。隻要他願意，他可以在聯盟活得很滋潤。
他們不奢望讓一個這樣的天才放棄當前所擁有的一切，跟著他們去做這些看似希望渺茫的事情。
“打擾了。”
戴平朝項北飛微微鞠了一躬，然後才轉身朝供源外麵走去。
戴嵐還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下去，默默地轉身，跟上她哥哥的腳步。
“打擾了。”
徐陽深深地看了眼項北飛，這才沿著公園的小路往外走。
四周是來來往往的平民百姓，噬空蟲襲擊的事情並沒有傳到這裏人，許多人成群結隊地在這裏散步休息，陪伴著自己的家人，安逸和諧。
隻有他們三人的背影有些單薄，就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踽踽獨行。
他們沒有了首領，沒有了自己的家，沒有人理解他們的信念和追求，沒人懂得他們為什麽要去走這一條路。
可是他們還是會繼續漂泊下去，哪怕用盡一生的力量，也要去尋找不羈的路，直到發現自己的歸宿為止。
項北飛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看著這三人遠去。
——
——
公園裏的風景依舊和諧。
大家都活在陽光下，享受著寧靜的生活。
噬空蟲襲擊大樓的消息還沒有完全傳開，這裏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十公裏外出現了巨大的傷亡。
項北飛拿起手機看了看。
手機上沒有任何關於噬空蟲的新聞。
就好像它們壓根沒有襲擊那棟大樓。
在這個網絡飛速發達的年代，這樣巨大的消息卻突然間滯後了。
他收起手機。
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九州的網絡，是聯盟控製的。
隻要聯盟不想讓荒獸襲擊九州，荒獸就不會出現在公眾的視野裏。
他們仍然需要給九州所有人營造一個繁榮的假象，告訴那些低等級的覺醒者，九州是一個安全可靠繁榮昌盛的烏托邦。
聯盟的高層領導把所有高等級覺醒者都掌控在手中，用來控製低等級覺醒者，鞏固自己的統治，保證九州按照自想看到的有條不紊地運轉，任何負麵消息都會被扼殺掉。
驀地，項北飛想起了駱老在檔案大廈外對他說的那番話。
駱老對聯盟的製度一直很失望，在係統等級至上的聯盟，高等級的酒囊飯袋比比皆是。
他也希望去改變這一切，改變聯盟的唯係統論製度。
隻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改變。
直到看見了項北飛，看見了一個憑借著N級係統吊打各路SSR天才，甚至闖進戒備森嚴的檔案大廈裏，被圍追堵截後，還敢坐在UR級的賀才偉和傅鳴樸等人麵前大搖大擺參加捉拿入侵者會議的小怪物。
在項北飛這裏，係統等級壓製就好像成為了一個笑話。
他從來都不按照係統等級的規則辦事，想去揍哪個天才就去揍，管他是SSR還是UR。
所以駱老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駱老在尋找一條能夠解決係統等級造成不公平的路。
而真正的不羈，是在尋找擺脫係統束縛的路。
這兩條路，似乎有了交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