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的革命叛徒,今日的維新大臣梵校長,對於六皇帝隻能聊表心意,在自己職權範圍以內給予最大的照顧。
操場上的幾百犯事學員此時卻跟二踢腳丟進糞坑一樣炸了。
“下來了?真下來了!”
“怎麽下來的?腐敗了?”
“兵變了?”
“被議會彈劾了?”
“開會時被人弄了?”
“真是老天有眼啊!”
“我早說過鬼子六跟咱們當官的做對是倒行逆施,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你們看,這不報應來了!”
“……”
操場上“嗡嗡”一片,鬼子六下來的消息在人群中不斷傳播,不斷放大,導致的輿論後果不亞於一場地震或一輪海嘯。
“他娘的,都下來了我還跪個球啊!”
人群紛紛起身,很快,那些原本射向賈六的敬重目光開始產生微妙的變化。
先是活該,再是鄙視,繼而就是一雙雙跟你好好算賬的眼神。
賈六撇了撇嘴,知道這會他不適宜再留在公眾場合,因為這樣會導致群體性的不可控事件。
便問梵校長他住哪,梵校長剛要開口,人群中突然有人炸喝一聲:“報告政府!”
聲音很熟悉,不是那前番獲罪學習的山東巡撫國泰又是哪個。
立即有學校教導人員出麵詢問國泰:“什麽事?”
“報告政府!”
剃了個小平頭的國泰氣鼓鼓從人群中走出,憤憤不平的看著提桶拎包望著他的賈六大聲道:
“我是第九十八小隊的小隊長國泰,現請求政府將學員608編入本小隊,我將以小隊長身份全程督促該學員積極學習,認真勞動,熟背學規學歌……”
話還沒說呢,那邊又有學員舉手報告,也是強烈要求將學員608編入他小隊中的。
賈六定睛一瞧,好家夥,這不是前陝西巡撫、布政使畢沅麽。
再瞧畢沅報告時那眼神老是盯著自個臀部看,讓賈六沒來由的緊了一緊。
不用問,“寧高學”這幾百名被賈六“迫害”的學員們開始清算他了。
雖然現在這幫人無法走出這個名為學校實為監獄的所在,但打擊報複是避免不了的。
普通犯人進號子還講究做規矩嘛。
再者,痛打落水狗可是中國官場常態。
更多的學員站了出來,包括前兩廣總督李仕堯,雲貴總督鄂寧。
**在前軍機大臣梁國治的喝喊聲中到來。
“諸位,鬼子六都下了台,這中華帝國是不是亡了?”
梁國治一言驚醒眾人,前乾隆朝軍機大臣索琳忍不住一個哆嗦,激動道:“維新偽朝亡了,大清又回來了!”
“大清回來了,乾隆爺回來了,我們有救了!”
梁軍機的切入點讓數百被鬼子六打壓陷害入獄的諸多學員集體失控,有激動憤怒者在集體情緒的引領下開始衝擊警戒線,試圖將那個篡位奪權,殘酷迫害他們的鬼子六拉到人群中狠狠毆打之。
不這樣做,無法表達他們對大清的懷念。
大清,對於在場的學員而言,那是多麽美好的一個時代啊。
“保安,保安!”
梵校長趕緊讓學校的安保人員介入,強行阻止了學員對前皇帝陛下的衝擊。
“諸位,你們不能這樣對皇上!皇上再怎麽不好,對你們卻是仁至義盡的!……”
梵偉仍習慣性的使用敬稱,勸說學員們冷靜,如果對皇上有意見可以用公開討論的方式進行批評,而不是用這種不理智的手段。
“嘛?還皇上?”
老紀大煙袋虛空一指,氣極敗壞:“什麽狗屁皇上,他鬼子六已經下台了,下台了!”
“對,他下台了,大夥不必怕他!”
老奎不知道是恨六子把自己弄來寧古塔,還是恨六子經常私通他老婆,反正橫豎要給六子一個下馬威。
“打他!”
人群再次活躍起來,不斷衝擊警戒線。
梵偉擔心出事,正要讓人護送前陛下到安全屋時,前陛下卻突然將手中的小桶和學員服裝放在地上,望著群情洶湧的學員人群,微歎一聲,然後對著氣鼓鼓指著自己的紀昀說道:“老紀,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麽事?”
老紀心中窩著的火氣讓他無法冷靜,保持最基本的理智。
“我知道你老紀恨我,但是你不能讓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啊,”
賈六擠出一點笑容:“我是下來了,但你能不能問一問誰上去了。”
“嗯?”
老紀一個激靈,“誰上去了?”
“我兒子克清監國。”
“喔?”
老紀手中的煙袋一滯,繼而“叭”的一聲,煙袋竟被生生掰斷。
是老紀的洪荒之力!
短短一個呼吸後,老紀突然反手給了邊上叫嚷要鬥皇帝的國泰一個巴掌,罵道:“混賬!我就知道你國泰腦後長反骨,從來沒有真心效忠過皇上,果不其然,你國泰的真麵目暴露出來了吧!”
這一巴掌把國泰打得有點暈頭轉向。
捂著臉不明所以時,就見老紀撅著屁股畢恭畢敬的走到鬼子六麵前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再次抬頭時臉上已經赫然出現血寫的“忠誠”二字,鐵骨錚錚道:
“臣就知道皇上這次下來絕對不簡單,所以臣特意配合皇上,果然將這些人的真麵目都引了出來!”
說完,可能覺得份量不夠,又加了一句:“要不是臣,這些人的真麵目皇上一輩子都甭想看清啊!”
“聒噪!”
老奎的聲音如大道般在老紀耳畔響起。
之後便見這位前內閣總理副大臣如世外高人般平地飄到六皇帝麵前,深深打量了一眼六皇帝後輕捋胡須,麵上露出欣慰之色,好似他早就洞曉一切般。
之後淡淡說了一句:“下來了也好,所謂高處不勝寒,陛下若一直呆在宮中時間一久必然會脫離百姓,如今下來到基層中實地調研,順便學習一下充充電,想必能夠掌握更多情況,這樣對於國家,對於百姓,都是莫大的福氣,也是臣的福份。”
“你們?”
賈六看看紀昀,再看看奎尼,心中有千言萬語,但翻遍維新字典,也實是找不到可以準確表達他此時心境的詞匯。
“好了,別說了,我捐十萬兩吧。”
老紀主動表態,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可以的,就這樣吧?”
奎尼意思這事到此為止,不許秋後算賬。
“好。”
賈六點了點頭,又看向那幫呆若木雞的學員。
老紀一臉嫌棄道:“交給我們好了,不差錢的。”
奎尼認真道:“以後缺錢了跟我們說一聲就行,別這樣一驚一炸的,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年紀大了,小心髒受不了。”
賈六“噢”了一聲表示默認。
“賢婿為何下來?”
老博對此表示不解,且明顯失望,因為這意味他的親外孫克定失去了承繼皇位機會。
“阿瑪,我為何不能下來?”
賈六給出反問。
“這?”
老博有點啞口無言。
“自古能上者未必能下,能下者未必不能上,隻有能上能下才為真英雄啊。”
老李大概理解了六子的做法,這是六子拿自己打個樣告訴帝國的官員們,為官須能上能下才行,隻能上不能下那國家將來就要亂套了。
不久前京師的確發生了政變,也的確是老阿和栓柱、王福他們發起的。
但政變的原因是老阿他們不滿皇帝陛下還要搞運動,說什麽現在去寧古塔學習的官員還是太少,應該再送全國至少一半的官員去學習。
這讓老阿他們覺得皇上這是要瘋,這般搞法,朝廷怕是又要停擺。
直到宮中傳出皇上準備將太上皇也送去學習,老阿和栓柱他們不得不給皇上刹刹車了。
王福和祖應元等一幹軍方大佬聯合進宮,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皇上抬出宮了。
從頭到尾皇帝本人沒有掙紮,也下令衛隊不許反抗。
任由阿思哈、栓柱、王福、祖應元四人將他從乾清宮抬到午門。
政變官員先是在圓明園同皇上談了兩天心,達成初步協議後便送皇上來寧古塔了。
皇帝離京時,參與政變的官員是眼含熱淚送皇帝上路的,更是組織沿途軍民歡送。
原因是皇帝答應去寧古塔學習幾個月,明年再回來繼續擔任皇帝這一職務。
在此基礎上,政變官員同意皇帝的係列官員監察、任期、懲戒等製度以律法形式出爐,以及皇帝做出的國家未來十年工業、商業、軍事、外交等係列政策的全方位推進。
最重要的是政變官員同意今年年底前正式詔告天下,頒布《中華帝國憲令》,從根本上確定國家體製為君主立憲製。
憲令早在八年前就已經成稿,但卻一直沒能獲得議院通過。
這回終於獲得朝堂一致認可,不得不說是賈六政治生涯的一次勝利。
雖然這是他以出家當和尚威脅臣子們通過的。
但不管怎麽說,賈六還是用他的辦法達成了目的。
所以這次來寧古塔,他也是真心高興的。
為什麽非要來寧古塔呢?
除了學習自己的著作外,其實就是想跟老臣們聚一聚。
隨著年齡增長,賈六難免也會舊情複發。
老臣們覺悟高一些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啟複他們的。
“寧高學”現在是靜止的畫麵。
隻有一個移動的人影。
那就是提桶入住特001A號房間的賈六,當他踏入房間並打開窗戶那一刻,寧古塔的天也終於大亮了。
全書完。
……
六子的故事本身就是歡樂的故事,而歡樂集中在六子發跡前,也就是當上皇帝以前,這段經曆戲劇性十足,我寫得也應該十分有趣。
然而當六子當上皇帝後再繼續歡樂向文風就有點別扭,所以本書實在是不能再往下寫,俗套的治國理政看著枯燥,有些東西寫著又很危險。
故而,故事在這裏收尾吧,再寫下去真的就是裹腳布又臭又長了。
不管諸位是否意猶未盡,六子都給諸位帶來了一年多的歡樂,這一點諸位應該承認吧。
因為,我寫的時候都會發笑。
作者都會發笑的劇情以及人物,那肯定是好故事。
新書擬定描繪順軍餘部在夔東堅持抗清的故事,文風整體應當為寫實的,這也是骨頭一直堅持的創作風格。
那麽,新書應當在七月中旬發布。
最後,感謝諸君對六子的支持,也對骨頭本人的支持,希望諸君工作順利,身體健康,生活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