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隸,保定府,清風店。
剛進入驛站,五大領隊就來找賈六訴苦了,說是部下滿旗子、蒙旗子都不大服從他們的命令,包括部分漢軍、內務府的包衣。
原因很簡單,就是看不起領隊們的出身。
五大領隊中,常秉忠同劉禾易是漢軍旗出身,瑪德裏是索倫兵出身,劉德是綠營出身,楊遇春屬家奴蘇喇出身。
官銜職務尚未落實,須等到四川全營整編完成後報請定西將軍阿桂處,方可正式授任。
編製上,賈六這個專辦旗員遊擊事的領隊大臣也歸阿桂節製。
阿桂如今炙手可熱,獲授定西將軍接替戰死的溫福全麵指揮平叛事宜。
此人也極有本事,聞木果木之變後毫不慌亂,親自帶人斷後,將所部萬餘清軍安全撤至達河,是全線潰敗清軍中唯一能保持退製撤出來的。
另兩路福康安同哈國興都有一定損失。
乾隆看重阿桂的另一個原因是,阿桂沒有同其他戰敗將領一樣上書彈劾溫福,而是自摘頂戴花翎等侯京中處置。
軍機大臣於敏中讚阿桂乃是繼傅恒、兆惠之後,天賜大清又一名將。
在這一評語影響下,乾隆方將金川軍權授予阿桂,另以明亮、豐升額輔佐。
但這也讓同為軍機大臣的福隆安,欲推舉弟弟福康安接任定西將軍的算盤落空。
不過賈六既是專辦旗員遊擊事,那就有獨立指揮權,也就是通常人理解的聽宣不聽調。
在給乾隆的奏疏中,賈六沒有直說金川前線有官兵通賊,隻指諸員成份複雜,故而須旗員專編專辦,以免軍機泄露。
而乾隆對於金川之事早有諸多疑惑,這些年也不斷整肅清軍,挖出多起通敵大案,尤以原四川總督張廣泗通敵案最甚。
然隻要這天下有漢人,金川之明朝遺民有力拒清軍,官兵通敵之事便不能禁之,以致區區半州之地屢剿不定,喪師辱國。
如何才能徹底整肅官兵通敵之事,自是當選與金川諸員無染之人,那麽賈佳世凱這個新到金川的旗員忠勇之士自是成了乾隆最好的耳目。
奈何,乾隆看人依舊不準。
五大領隊以下領班皆由索倫兵、營兵及隨賈六回京的旗兵擔任。
紮爾圖這個參讚則負責對外交涉旗務事,即負責全隊衣食住行及於地方交道事。
賈六,甩手掌櫃,啥事不管。
每日不是在車上摟著花狗熊睡覺,就是在那寫寫劃劃,或看讓栓柱給他購買的閑書。
多是《聊齋誌異》,還有市麵上不好找的《紅樓夢》。
許是同姓原因,賈六對寶玉的生活還是比較向往的。實是軍務繁忙,不然怕是親筆寫個《寶玉傳》,將那紅樓女子全部脫一遍。
楊植有專車,天天窩在專車裏很神秘。
不是忙著扒字眼給人定罪名,而是給少爺整理金川前線六品以上滿蒙軍官的履曆表。並根據這些人的功績分別定等,功績高的肯定是甲等,其餘乙等、丙等。
至於究竟有什麽用,少爺沒跟他說,但無外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勝。
接連幾日賈六不問事,又一付懶散樣子,被那幫旗員看在眼裏,自是敬畏日減。
加上本性難移,因此很快就故態複萌,仗著出身不將賈六任命的大小領隊放在眼中。
“大人,這幫人一開始在京裏還好,出了北京後就越發不像話了,我說他們幾句,他們還敢頂嘴!”
瑪德裏越想越氣,不是沒想過教訓手下那幫旗員,然而還是顧及太多。他們索倫人雖被編在滿洲上三旗,但除了都統海蘭察外,其餘人等可不曾被看作是滿洲,甚至還被不少滿洲私下稱為野人,認為隻知蠻武蠢不可及。
老常同劉禾易也都是差不多的說法。
楊遇春這孩子才15歲,又是家奴蘇喇出身,那幫旗員更是不將他看在眼裏,急得這孩子好幾次想提棍敲死一兩個,但人家實際除了不大聽話外,也沒怎麽樣,罪不致死。
“這種小事也擺不平,你們以後怎麽跟我做大事?”
賈六搖了搖頭,人呐不能本事太大,因為一大的話,大事小事就全來找了,煩的很。
想那劉邦、重八大概也有同樣的煩惱。
他一直認為不是那些功臣有本事,而是領導有本事。
換個領導,什麽功臣都不好使。
解下手中的白手套隨意往桌上一丟,問各隊都有哪些人鬧得凶。
“富銳!”
常秉忠脫口就報出一個名字。
賈六問什麽來頭?
常秉忠說這小子的祖父就是滿旗名將傅爾丹。
這還真有來頭,不過也僅此而矣。能被作為養育兵補進自己這支旗員遊擊隊,說明富銳肯定不是傅爾丹嫡子長房的。
“還有呢?”
劉禾易報出一個人名叫宜興,說是紫光閣平定西域功臣鄂齊爾的侄孫。
瑪德裏隊伍裏的刺頭叫拉爾佳,祖上是蒙八旗名臣明安達禮。
劉德隊伍裏的叫尼堪,跟國初的親王尼堪沒有關係,是蒙八旗平定西域功臣薩壘的侄子。
楊遇春小聲道:“我那個叫雅加達的,不知道是誰的後人。”
還有這名字?
賈六翻看旗員名冊,果然找到雅加達這個名字,後麵寫著其是正白旗護軍統領鑲白旗蒙古副都統愛隆阿的孫子。
愛隆阿死了好幾年了。
放下名冊,賈六命將這五人叫來。
很快,人就到了,在禦封巴圖魯領隊大臣麵前,這五人可不敢放肆,結果卻被賈圖魯大人命人拿下。
“我們犯了什麽事?大人何以拿我們!”
富銳等人驚慌起來,不服氣的很。
“我伯父乃懸像紫光閣功臣,你憑什麽拿我!”尼堪不知凶險,竟然天真的搬出其伯父。
賈六怒喝:“本官繪像亦在紫光閣,拿不得你麽!”
“……”
賈六一言便將這尼堪唬住。
“我是蒙古正白旗的,你不能拿我!”
明安達禮後人拉爾佳仍在掙紮。
“我乃滿洲正紅旗,拿你天經地義。”
“我祖父是傅爾丹……”
“我妻子祖上豫親王……”
甭管這五人嚷什麽,賈六都大他們一頭。
天然大,還他媽是事實。
又命召集所有旗員前來。
聞訊趕來的紮爾圖也是驚訝,不知富銳五人為何被拿。
賈六告知這五人屢屢不從領隊軍令。
“如此訓斥一番便是,何必……”
紮爾圖顯是說賈佳世凱小題大作了。
“軍中無小事。”
賈六一揮手,眾索倫親兵立時上前將五人拖出屋子。
被召集過來的幾百旗員見到被按在地上的五人,一個個都是愕然,然未等他們明白發生事,領隊大臣竟下令將五人斬首。
“大人,饒命!”
這下子富銳五人徹底慌了神,尿都叫嚇了出來,紛紛哀求磕頭,然卻是遲了。
五把大刀落下,五顆年輕稚嫩人頭滾落在地。
“賈大人,你!”
紮爾圖驚住,難以置信。
賈六隨意看了一名索倫兵,道:“告訴紮大人,我大清軍人以什麽為天職?”
那索倫兵立時“叭”的一個立正,揚聲道:“回大人話,我大清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紮大人,可曾聽清?”
賈六轉身,看向一眾被嚇得麵無人色的旗員子弟,“在我軍中,不從令者,斬!爾等可曾聽清!”
“聽清了!”
眾旗員駭然應聲,無不膽顫。
“退下!”
“嗻!”
眾旗員消失的速度比兔子還快,無人敢為那枉死的富銳五人喊一聲冤。
“將這五人屍體交由地方,買五口棺材裝斂運回京師,交其家屬領回。”
吩咐完後,賈六側身看向紮爾圖,“速與驛丞辦理入住手續。”
紮爾圖呆了一下,無奈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