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明亮畢竟年輕。
年輕人,誰沒個火氣?
年輕人,誰願意給人瞧不起?
而且明亮出身顯赫,老婆還是親王家的格格,這種人理論上是受不了刺激的,就好像福康安一樣。
尤其明亮還以敢戰著稱,是同豐升額並列的八旗悍將,善戰之名僅次於已經被賈六請上路的海蘭察。
這樣一位天潢貴胄,真的甘心同反賊議和?
哪怕是皇上的旨意,可事後天下人說起來,一個大將軍畏敵怯戰的帽子,明亮不戴也得戴。
按正常劇情發展,在聽了賈六的話後,明亮應當桌子一拍,表示與反賊誓不兩立,從而堅決反對議和。
實際主持平亂的大軍統帥不同意議和,賈六跟老丈人就沒必要實施第二、第三步了。
因為這件事有的掰扯。
等明亮扛不住的時候,再串連滿漢官員上書反對議和也不遲。
但讓翁婿倆沒想到的是,明亮並沒有按他們的劇本走,反而起身看著牌品不錯的賈六,搖了搖頭,有些為難,但又很認真的樣子說道:“皇上已有旨意要同金川和談,身為臣子,我不好抗旨的。”
奧吆,儂是忠臣不好抗旨,阿拉就是抗旨的奸賊啦!
賈六那個氣啊,一個酒嗝,差點怒斥明亮不講政治。
氣憤之餘,借著酒勁竟是一臂指天,一臂捶胸,悲憤莫名嚎道:“大將軍,三十年來,無數八旗綠營將士在金川拋頭顱,灑熱血,他們為的是什麽!”
“你說為什麽!”
沒人給女婿捧哏,隻能副會長親自上了。
“當然是為了替朝廷平定反賊,是為我大清版圖一統,為了無數犧牲的將士報仇血恨!”
氣極之下的額駙右腳猛跺,痛苦萬分看著明亮,近似哀求:“今日若和談,試問大將軍,那些為國陣亡的將士於九泉之下作何感想!……和談若成,將士們不是白白犧牲了!大將軍難道要讓陣亡將士死不瞑目麽!”
賈六的聲音很大,不少在營的滿漢官員聽到大帳傳來動靜,紛紛趕來。
“出什麽事了?”
參讚大臣海祿問比他先到的禦前頭等侍衛烏什哈達。
烏什哈達低聲道:“巴圖魯不同意同番賊議和,同大將軍吵起來了。”
“好端端的怎麽想起議和來了?”
海祿顯然也不同意同番賊和談,他是兩個月前剛到的,一點戰功沒立呢,也一點收獲也沒有呢。
“不知道,聽說是皇上的旨意。”
烏什哈達搖搖頭。
趕來的滿漢將領越來越多,都在外麵竊竊私語,但明顯支持和談的人少於要同反賊戰鬥到底的。
見賈佳世凱發酒瘋引來這麽多人,擔心會被這小子壞了總督大人大計的富升阿見狀,也是來了氣,怒斥賈六:“胡鬧,喝了點酒就在大將軍麵前大放厥詞!”
“我胡鬧?我哪裏說錯了,今日敢議和談者,明日必敢賣國!”
本就情緒激動的賈佳額駙叫酒精一燒,又叫富升阿一頂,立時慷慨激昂,振振有辭,痛罵連連起來。
說什麽同意和談者必定通了敵,那通敵之人必定會賣國,損大清利益肥私人腰包。
天知道這大軍之中有多少貪官汙吏,就是因為這幫人不斷挖大清牆角,才使得小小金川這麽多年來都不得平定。
越說越離譜。
明亮實在聽不下去了,盡管是個好性子的,但也有點動怒,很是不快道:“世凱,和談是皇上的意思,你莫要在這裏胡攪蠻纏!你酒多了,我不與你計較,待酒醒之後再來與我說話。”
說完,示意姑父博清額將人拖走。
這麽多人看著,成何體統。
副會長心想也差不多了,便上前拖拽女婿。
“不要拖我!我沒有說錯!”
賈六卻是掙紮大呼,“誰敢同反賊議和,誰就是我大清的千古罪人!”
又在那咆哮痛罵和談誤國,說什麽朝廷有奸臣,軍中也有奸賊,這些個奸賊就見不得大清的好。
“所謂和談,就是縱容反賊,今日能割大小金川,明日是不是連四川都給反賊,將來是不是要我八旗將士退出山海關,將漢人的江山再還給他們不成……”
“住嘴!”
明亮一聽這小子說話越來越胡,也真是氣著,怒道:“賈佳世凱,這麽多人就顯你一個人能耐!好,你要戰是吧,那你帶人去同番賊拚命!拿不下大小金川,你提頭去見皇上!……”
“我打就我打!”
賈六視死如歸,“我賈佳世凱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真若為國捐軀,馬革裹屍,便是得償所願,得償所願啊……”
酒真多了,都唱起來了。
眾人愕然。
副會長也是無語,正遲疑著時,耳畔傳來女婿的低語:“阿瑪,快拖我走啊。”
“呃?”
反應過來的副會長二話不說,加大力度,迅速將女婿拖出大帳。
盡管賈佳額駙不斷對抗博副都統,然而終是不勝酒力,還是被副都統越拖越遠。
可手腳不掙紮了,嘴卻沒閑著。
被拖出大營的路上,賈佳額駙還是一路咆哮。
說什麽敢言議和者,就是國賊。
國賊怎麽辦?
“天誅國賊,天誅國賊!”
叫著叫著,賈六不叫了,因為沒人了。
“阿瑪,馬上進行第二步,明亮這小子指望不了。”
“好!”
副會長點頭同意,又問女婿酒是否多了,要真多了的話先在他那裏歇上一晚,明天再回去。
賈六卻說不多,叫來楊遇春牽馬,結果連上三次都沒能爬上馬背,最後還是楊遇春和德布合力將大人給頂上去的。
快馬加鞭回到小寨。
思危樓裏,已有三個月身孕的媛媛見著丈夫回來,趕緊將溫好的桂圓杏蓮粥端了上來。
端過碗來,賈六喝了一口,意識不對勁,立時警惕起來,哼了一聲:“你這個反賊女兒,休想用糖衣炮彈腐蝕我對大清的忠誠!我賈佳世凱是絕不會造大清反的!”
媛媛氣的一把搶過碗來:“好心倒當驢肝肺了,愛喝不喝,呸,當漢奸倒是當上癮了!”
“錯,我是一個愛國的漢奸。”
賈六幹笑一聲,瞄了眼媛媛不怎麽突起的肚子,“我要對你嚴刑拷問。”
“不可以!”
媛媛花容失色,“會傷著寶寶的。”
“沒事,你側過去,我輕點就行。”
賈六一把抱住媛媛,“以後不要叫我漢奸,我是個滿清人,怎麽會是漢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