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長一肚子氣。

賈六在重慶大嘴一嚷,大手一揮,人心是到位了,重慶綠營也到位了,但是四川財政卻被拖入無底深淵了。

“你知道你這麽搞,要花多少錢?”

會長一付算賬的架勢。

“我還以為什麽事呢,不就是錢嘛,四川乃天府之國,你身為這天府之國的父母官,還能沒錢?”

賈六一臉不以為然,印象中四川經濟還是很發達的,高薪養個兩萬兵應該沒問題。

“你知道個屁!”

會長氣的牙癢癢,“你小子就是又想玩娘們又不想花錢!”

咦,這話怎麽這麽熟悉的。

見會長激動了,趕緊安撫他老人家,工作上到底碰到啥困難了,提出來大家一起商量解決就是,不至於氣壞身子。

會長無奈搖頭:“你壓根就不知道四川的情況,你可知道我四川自開國以來,一直就是要各省協餉的?”

賈六問協餉是什麽意思。

會長解釋,自大清入主中原後軍隊分布於各省,有的省份兵多,有的省份兵少。

這些省份駐軍的兵餉,原則上是以所在省份供應的。

但軍需浩繁,邊遠省份的財力往往不足供支,所以為了保障軍需,就要將富裕省份的稅賦收入轉輸給貧窮省份,由此建立協餉製度。

賈六若有所思:“財政轉移?”

會長一愣:“什麽意思?”

賈六忙道:“就是有錢人接濟下窮人。”

“差不多這個意思吧。”

會長說四川在明朝時算是富人,然而明末以來一直戰亂,這幾十年來才得以恢複生機,然相較內地其它省份,四川經濟總體還是欠發達,因此省裏財政壓力極大。

自康熙開始,四川每年都要其餘省份協餉八十餘萬兩。

大小金川亂事以來,這個協餉數額達到了一百四十萬兩。

因為朝廷從各地調來的外省營兵,還有八旗兵的一些開支,都需要四川予以解決部分。

這也是為何四川一省要設總督的原因,因為總督比巡撫更方便同其它省份打交道,同時也方便同戶部、兵部溝通。

四川巡撫跟邊上的陝西巡撫、湖南巡撫要錢,肯定不及總督大人開口有效果。

“一百四十萬兩的虧空?”

賈六也驚住了,“你給我交個底,四川一年到底收入多少?”

會長也不廢話,從桌上一疊文稿中抽出一張遞給賈六自己看。

看過之後,賈六也是頭大。

按會長統計,四川一省民田隻有四十七萬餘頃,故年征田稅為六十六萬九千餘兩,遇閏加征銀二萬三千餘兩,兩筆加起來四川全省田賦銀也就不到七十萬兩。

其餘鹽稅十七萬兩,雜稅等項合計不到十萬兩。

也就是說四川省一年財政總收入在一百萬兩左右。

為了讓賈六更加直觀了解四川財政情況,會長又遞來一張四川全省駐軍開支情況明細。

第一頁就是駐防成都的八旗兵,自副都統以下有協領、佐領24人,防禦24人,驍騎校24人,八旗兵丁2672人。

“另外有馬4000餘匹,每年官俸、兵餉、馬料等項就需要四十餘萬兩白銀,占了我川省年入一半。

全省綠營馬戰守兵,水師兵,共為一萬九千三百二十人,每年所需餉項一百一十七萬餘兩。兩筆加一塊,光是給兵開餉就得一百六十萬餘兩,這還不提全省大小官員俸祿……”

原先因為四川可以經戶部從其它省份得到協餉,故勉強可以開支。

現在賈六在重慶綠營大搞旗漢一體,僅按現有綠營兵丁名冊核算,每年就要多出來五十餘萬兩。

前番旨意下來,又要著情斟酌傷殘兵及撫恤,造墓、喪葬等事,諸項合計至少得二十萬兩開支。

年入一百萬兩,加協餉八十餘萬兩,會長每年動用的財政可支配資金就是一百八十餘萬兩。

現在光賈六搞的旗漢一體年兵餉就提高到了一百六十餘萬兩,還不算給八旗駐防,公務員開支,水利農業撥款,以及其它諸項雜事,你說這錢夠不夠用?

會長保守算了一下,想把今年的諸項工作推進下去,至少要一百萬兩。

所算結果比賈六算的多了一半,為啥?

賈六隻算綠營的賬,可會長得算全川的賬。

共進會想要牢牢把控四川,能光算兵的賬?

得講政治的。

“錢嘛,你小數點動動不就有了?”

賈六的意思虧空不要緊,巡撫大人多搞點花賬,多列點名目跟朝廷要就是。

“要?”

會長冷哼一聲,“你以為朝廷的銀子我這邊打個報告上去,就能立馬批下來?”

一切都要走流程的,戶部本來就沒銀子,虧空比地方大的狠。

流程上四川巡撫把賬單報上去,最快也得四個月才能有結果。

這個結果通常還是要打幾折,先給支緊急款,不緊急的得慢慢等,什麽時候有錢了什麽時候撥。

緊急款一般是軍需,這點戶部不敢拖,因為皇上看的緊。

去年四川總督富勒渾向戶部奏請的各項開支及各省協餉費多達一千二百三十餘萬兩。

為了籌集這筆軍需開支,戶部什麽都搞出來了,大捐小捐,外帶抄殺鹽商,東挪西借。

最終也隻是實撥不到一千萬兩,餘款都是靠富勒渾自己解決。

現在四川的虧空是因為共進會的滲透安插,是因為賈六私下以各種名義搞旗漢一體化,這些個賬目肯定不可能以軍需為由上報,如此就意味著絕大部分需要賈六這個共進會發起人先墊上。

他不墊的話,那他在重慶綠營打的承諾就是放屁,共進會的工作也會因為沒有錢而停滯。

“我也不跟你廢話,你先給我一百萬兩,我把眼麵前要緊事先給辦了。”

會長說的要緊事有三樁。

第一樁是四川綠營旗漢一體事。

第二樁是共進會繼續對四川官場滲透。

第三樁是賈六要搞的新軍配套產業,包括軍工體係。

這三樁事都是關係共進會能不能紮根四川的關鍵。

涉及到的分別是兵、官、民。

賈六沉吟片刻,問會長張獻忠沉銀什麽時候能動手打撈?

“那是遠水,怎麽救近火?”

會長要求賈六把眼麵前的事情必須解決掉。

“我哪有這麽多錢?”

賈六嘟囔一聲將剛收的宋知府一萬三千兩銀票遞給會長,意思他就這麽多。

會長不吃這一套,微哼一聲:“你搞議罪銀時,收了人家不少錢,這錢以你的德性,總不可能都交入內庫的。”

賈六沒吭聲,心中默默盤賬。

家底子確是不豐厚,前番搶運鈔車、搞小寨工程、博老丈人讚助、議罪銀門票錢,開去亂七八糟的開銷,湊一起大概也就一百萬兩。

拿出來也行,但那樣的話他就又成窮光蛋了。

應了那句,老子沒當滿清人是窮鬼,當了滿清人還是窮鬼,那這滿清人不是白當了麽。

他媽的我可是連姓都改成滿洲的了!

“辦法總是人想的,大人之材好比蕭何再世,諸葛複生,又如房玄齡於唐宗,李善長於明祖,區區錢財小事,大人還能擺不平?”

會長是老官僚了,賈六覺得榨一榨他,應該能有辦法的。

同時也意識到一個真理。

造反可能不花錢,但維新肯定是要花錢的。

因為前者是破壞,後者是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