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陷之時,荊州知府丁國泰沒有同那些喪膽的八旗兵一樣往城中逃,他知道一旦破城,滿城再大,房屋再多,也不過是個囚籠,最多讓他多苟活片刻。
降賊,丁大人是幹不出來的。
他家世受皇恩,祖父在康熙年間做過江蘇布政,父親則做過江西巡撫,到他這雖然隻是荊州知府,但他才四十歲,未必不能做到父祖一般的地方大員。
可惜,隨著城破,他的進步道路至此而終。
看著那些辮子都白了的滿洲兵相繼從城上跳下去,看著那些剃了光頭的前綠營兵們在那瘋狂砍殺八旗兵,丁大人的心真就是痛的厲害。
他不甘心,心在流血,也痛的很。
然而眼前的一切卻是他無法阻止的,他隻能跌跌撞撞在城牆上癡癡的走著,腦海裏隻有一個絕望的聲音——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個是當官的!”
遠處,有興漢軍發現了身穿知府官服的丁大人,他們興奮的衝了過來要活捉知府大人。
可就在興漢軍士兵衝近的霎那間,丁知府鼓足勇氣走到垛口下,撅著屁股爬上了垛口,繼而看著那幫與他說著同樣話,但穿戴卻截然不同的興漢軍怒罵道:“狗漢奸,大清絕不會放過你們!”
餘音尚繞耳,知府大人的身子便快速向下方墜去。
遠處傳來叫好聲:“跳了,我贏了!我就說知府大人是有種的!”
“這狗屁知府哪來膽子的?”
賭輸了的人一臉不情願的將銅子交到贏家手中。
“快點把人砍了,跟我下城!”
從襄陽被官府征調過來要圍剿什麽番賊的鄉勇馬三,與同伴合力將一個滿洲八旗兵從垛口推下城,順手拿起靠在牆上的長矛興奮的看著他之前從未見過的滿城。
前天被興漢軍強迫攻城時,馬三和同鄉都很怕,因為滿洲八旗大兵可是很嚇人的存在。
沒想到,這幫八旗兵也沒多長幾個腦袋,那刀一砍同樣也喊爹叫娘。
早知道滿洲人這麽不經打,他馬三也能聚眾洗了這滿城!
幾千光頭綠營兵就這麽衝進了滿城之中,興漢軍對他們沒有任何約束,哪怕上麵要求留女不留男,但實際命令傳達到基層時,就連最忠心於顧大帥的嫡係金川軍官們都不肯遵從。
仇恨,實在是太大了。
衝入城中的綠營兵同興漢軍追著逃奔的八旗兵一路殺,有人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滿洲韃子,有人卻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每殺一名韃子,他都會將對方的辮子割下係在腰間。
滿洲兵沒有反抗,他們任由宰殺,然而讓人意外的是,興漢軍遇到了漢人包衣的頑強抵抗。
上千名漢人包衣在主子狼狽逃竄,魂不守舍時拿起武器,同湧進城中的興漢軍進行了激烈巷戰。
有狡猾旗下包衣奴竟拿漢話叫喊:“我是漢人,不是韃子,別殺我!”
等衝上來的興漢軍士兵愕然時,這些狡猾的包衣奴卻突然從袖子中,從身後取出短刀,向著士兵瘋狂撲去,不斷的紮刺他們的要害。
有些人更是在那紅著眼睛吼叫:“你們這幫天殺的賊漢人,為什麽要造主子的反,為什麽要造主子的反!”
這些漢人包衣奴的愚蠢行為激怒了興漢軍,以致到了最後,很多本應該活下來的女人也被無情斬殺。
滿城內充滿血腥,大街小巷都是鮮血和屍體,慘叫聲、哭喊聲彼此起伏。
荊州將軍尚簡保在興漢軍攻入將軍衙門前,顫抖著帶著自己的親兵封死了衙門大門,然後將自己的妻兒全部帶到了他的書房。
一把大火,帶走了尚簡保一家,也讓這座明代的湘王府毀於大火。
殺戮持續了整整一夜。
次日黎明,興漢軍統帥顧師道方帶人入城,映入眼簾的是滿城的屍體。
空氣中的血腥味沒有讓這位儒帥有什麽不適,隻是吩咐道:“讓人收拾一下,盡快將屍體焚燒,以免生瘟。”
初步估算,城中死屍少則也有兩萬餘具,不盡快處理的話,如此炎熱天氣定會腐爛從而導致瘟疫。
“城中清理過後,張榜安民,告訴百姓我興漢軍乃複興大明之軍隊,著百姓恢複漢家衣冠,原滿城房屋原主隻要祖上留有憑證,皆予發還……”
剛被臨時授任荊州知府的王老學政忙一一記下,複問若有人不願去辮恢複漢家衣冠怎麽處置。
“有發為順民,無發為難民,眼下我軍勢力仍弱,不必強令百姓去辮。主動去辮者,皆免一年賦稅。有官員、士子去辮來投者,都當引來與我見。”
安排這件事後,顧師道便要縱馬去還在燃燒的荊州將軍衙門,目光卻被不遠處一具趴伏的屍體吸引過去。
如果剛才他沒有看錯的話,那具屍體似乎動了一下。
打小讀聖人書的顧師道雖有鐵血一麵,但亦有儒家寬厚一麵,微歎一聲,帶人走了過去,不管此人是否滿洲人,隻要還能救,便給其一條活路。
親兵上前將屍體翻了過來,是張年輕的臉龐。
身上被火槍打中多處,由於失血過多,麵色很是蒼白。
“看看是否還有救,”
顧師道剛要讓人給這年輕人救治,那年輕人的眼睛卻猛的張開,雙眸之中滿是仇恨的怒火。
因傷勢過重,身子無法動彈,嘴巴在張合,聲音卻很小,口角不斷有血水流下。
顧師道想知道這年輕人在說什麽,於是下馬上前蹲下傾聽。
這年輕人卻是喃喃在道:“主子……主子恩準了,我以後是……是旗人了。”
仇恨的眼珠一動也不動,失去了一切的光彩。
幾千裏外的東方。
領著滄州滿兵以及宮中侍衛數百人,馬不停蹄趕到臨清的大學士舒赫德被眼前一幕驚呆。
城門前,賊首王倫以下主要骨幹的首級在長桌上一字排開。
被革去總理山東軍務大臣一職的賈佳世凱肅立在長桌之前,麵色凝重,好似他打了一場從未有過的敗仗。
賊首王倫的首級因為被大火焚燒的緣故,焦黑一片。
其他人的首級依舊麵龐清晰,在這熱日下卻無一不是冰冷。
城頭上,一麵麵軍旗在微風中輕輕飄拂著。
乾隆朝離北京城最近的農民起義,被賈六親手鎮壓。
然而,大清朝的厄運卻真正降臨了。
西方鬼家,已經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