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丹珠五人為何色變?

隻因那大小金川凶險至極,雖然地方不大然番兵極是強悍,導致清廷對此地用兵長達二十五年之久。

傅恒、嶽鍾琪、傅爾丹、阿桂、溫福、福康安、海蘭察、哈國興、豐升額……

可以說乾隆朝的八旗名臣、名將幾乎都參與過金川戰事,早年的首席軍機大臣訥親更是因戰事失利被皇帝勒令自殺,川陝總督張廣泗、四川總督阿爾泰這等地方大員也被下旨處死。

時至今日,清軍光是在金川陣亡的遊擊以上將領就多達數百人,死傷軍士更是數萬之多,國庫也為之耗銀近六千萬兩。

然而,那叛亂番兵目前仍是牢牢控製金川,憑借天險地利與清軍僵持對抗,時不時的還會重創清軍。

金川,儼然成為八旗子弟最為畏懼的存在,早些年很多出征金川的八旗子弟甚至連上馬出發的膽氣都沒有。

不得已清廷隻好從關外調撥黑龍江、吉林駐防索倫兵前往金川平叛,同時不得不倚重綠營兵。

因此在那丹珠五人看來,朝廷要備補拜唐阿試的八旗子弟前往金川軍前聽用,同讓這些八旗子弟去送死沒什麽區別。

尤其選的還是三試甲等!

這三試甲等有多大水份,背後都是什麽來頭,負責考試的那丹珠幾人能不知道?

這簡直就是拿了人家銀子送人家子弟去死啊!

要真的戰死一兩個還罷了,可要是死上一批,他們五人今後還有活路麽?

八旗的唾沫都能把他們淹死!

張慶保更是慌,別的人還罷了,那個賈東閣可不能出事啊。

早年英廉任漢軍正黃旗都統時,張慶保隻是衙門小小筆貼式,是英廉一手提攜這才當上佐領。

那日英廉孫女婿和珅過來說賈家出旗事時,張慶保因想謀求崇文門督稅的差事也在。

英廉沒將他視為外人,結果張慶保把事聽了差不離。

正好今日由他主考馬試,見中堂孫女婿推崇的賈東閣也來考試,順水推舟給定了個馬試甲等,還特意給排在了第三名。

沒想卻是好心辦了壞事,這一個甲等竟是把人家推到了火坑邊。

再來一個甲等,就是直接推進去了。

心中著急卻不知如何是好,福隆阿可是軍機大臣,被他看過的績冊還能更改不成?

其餘四人也是如此,心裏焦急萬分,麵上卻都是無比平靜。

調撥備補拜唐阿試子弟往金川效力不是福隆阿的主意,事實上他也是一個時辰前才知曉。

做此決定的是當今皇帝乾隆。

前些日子,漢軍正藍旗都統海蘭察帶領六百披甲索倫兵,攀岩而上冒死奪取番兵老巢美諾官寨,然而此役依舊沒能改變清軍整體的勢頹。

金川前線總指揮、武英殿大學士溫福奏報近來番兵多襲大軍後路,糧道屢屢被毀,致使前線將士常常兩三天不得果腹,因此向朝廷請求增派兵馬,以確保大軍糧道暢通。

溫福奏報八百裏快馬抵京送到養心殿時,乾隆正在看一份奏折。

奏折是劉統勳的家人在其書房中發現的,第一時間就送進了宮。

劉統勳在生前最後一份奏折中懇求皇帝善待言官,並停禁奢靡,整頓官吏,提倡節儉。

隻這些,乾隆雖有感觸,但卻沒有太往心裏去,倒是劉在奏折中說的另一件事讓他感到十分憂慮。

劉統勳說前番查閱禁軍標協營路各處兵丁,雖無老弱充數,然馬匹卻多疲瘦,能夠騎馬的八旗將士馬上技藝也多生疏,很多官兵甚至準頭十無一中。

“我朝滿洲能夠入主中國,全賴八旗將士驍勇善戰。然開國百年以來,八旗子弟騎射不如先祖遠矣,通曉國語者更是寥寥無幾。長此下去,八旗根本渙散……”

奏折中,劉統勳建議皇帝不當再有“護犢”之心,應全力整頓八旗,可於滿、蒙、漢精選年輕子弟發往軍前,一充實前線軍力;二鍛煉子弟。

早就憂慮八旗子弟不知尚武,不知騎射,屢教不改的乾隆深以為然,又值溫福奏報前線軍力短缺,糧道頻繁被擾,當即下狠心傳詔軍機處以此次拜唐阿考試所錄甲等子弟先往軍中鍛煉。

上諭一經傳達,軍機處內卻是慌作一團。

不少滿漢章京子弟都在德勝門參加備補考試,也全部內定的三甲,這要是按旨意所說三甲須往金川軍前聽用,豈不是活活葬送自家子弟性命麽。

結果就是親往德勝門傳詔的軍機大臣福隆安尚未抵達,就有消息靈通的阿瑪、瑪法們急火急了的往校場趕。

他們要不急,額娘就得踹過來了。

……

賈六這邊先是問了考場的人,說是射藝要得醜時(兩點)左右舉行。覺得時間充足的賈六便去找領隊的那個驍騎校王安,但找來找去也沒發現此人。

正發愁時,考場有官員在叫準備射藝考試。

考試又一次提前了。

這次卻是兩藍旗的人先考,可能是因為馬試兩藍旗是最後才考。

無奈,賈六隻好先去參加考試。

王福、常秉忠已經從大門回來了,但不知為何二人臉色都比較難看,完全沒有先前穩操勝券的輕鬆樣。

賈六奇怪想問他二人出了什麽事,那邊有考官叫正藍旗的過去抽簽,隻好先過去抽簽,結果倒黴透了竟是抽的第一個出場。

晦氣!

賈六垂頭喪氣,就他那射箭的本事,第一個上場完全是讓大夥看笑話啊。

這回怕是隻能落個乙等了。

正歎氣時,常秉忠卻將他偷偷拽到一邊,然後附在耳邊低語幾句。

“什麽,去金川!”

賈六驚得張大嘴巴,難以置信。

“千萬別中靶,我爹說了,金川那地可是會死人的!”

常秉忠對打小一起混的小夥伴還真是夠意思,關於三試甲等要去金川軍前效力的事,他就告訴了賈六。

賈六也是心亂如麻,因為他知道金川戰事是乾隆朝持續時間最長的戰爭,跟個無底洞似的吸幹清廷的國庫,吸幹他們的精兵強將,而那個地方大概就是一個縣多點的地盤。

巴掌大。

傾舉國之力耗時三十年攻打一個總人口跟出征清軍差不多的縣,結果死傷無數,差點打得亡國,卻被吹噓成自己的“十全武功”之一,也就是乾隆能幹得出來。

做人最重要的除了機會垂青外,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文,賈六不成。

武,賈六更不成。

所以,這會跑去金川跟在茅房點燈籠有啥區別?

因此,他迅速做出決定,就是死都不能再拿甲等。

哪怕被定成三等分到內務府也行。

由於第一個上場,賈六很快就被帶進了射箭場,也就是先前的馬試場地。

為了安全,整個場地又被隔成了若幹小場地,並拉上了布幔。

看著發給自己的大弓以及三枝箭,賈六深呼吸一口,想都不想就將三枝箭全部搭在弦上。

竟是要一弓三箭!

不遠處負責報靶的那個拜唐阿叫賈六的這個舉動看呆了,還以為是活見鬼了。

但他真的活見鬼了。

賈六真的將三枝箭全部射了出去。

閉著眼睛。

“嗖嗖”聲後,賈六這才睜開眼睛,一看不由大喜。

三枝箭何止是脫靶,都釘在離靶子丈許遠的布幔上呢。

搞定!

賈六長出一口氣,金川,去你奶奶的,小爺我才不去呢。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賈六徹底震驚了。

隻見那報靶的拜唐阿在風中淩亂片刻後,一路小跑將釘在布幔上的三枝箭挨枝拔下,然後走到豎著的木靶前麵,“叭”的一下全部插了上去。

“三箭全中,甲等!”

報靶聲中氣十足。

中你姥姥!

賈六恨不得拿弓弦勒死一臉得意走到他麵前的家夥。

“賈少爺,放心,我既收了你家錢,肯定保你甲等。”

拜唐阿一臉得意,正藍旗上下哪個不知道他周鐵心隻要收了錢,肯定給你把事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