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六再次睜眼的時候,天色已經很黑了。

在意識重新恢複清醒的第一瞬間,他本能先看了眼自己蓋的被子。

很好,一切正常。

依舊是那床黑乎乎的被子。

略微有些掃興。

德布這人,比起王福他們,還是太老實了,沒有靈活勁。

不搞突然襲擊是不錯,但沒說不可以演習嘛。

這麽大的事,他鬼子六又沒幹過,屬於大姑娘上花轎,總得提前適應一下,磨合磨合,把怎麽拒絕怎麽勸這個過場完全熟悉一下吧。

轉念一想,還是老實點好。

靈活過頭了,攤子鋪大了,到時騎虎難下就沒法收拾了。

賈六很清楚他以現在的實力壓根不能服眾,強行以賈代愛,必然會釀成軍閥混戰。

首先各地駐防八旗不會服他,其次九大封疆除四川以外那八位也沒人服他。

共進會眼下實際能夠控製的軍隊總數不會超過五萬,基本盤四川又屬於窮省,財政上麵需要富裕省份轉移支付,人口也才千把萬,以一省之力就想幹翻全國,除非他把馬克沁三八大蓋小火車弄出來。

北京這塊,鼓動漢八旗聯合下五旗滿洲同蒙八旗欺負上三旗,還有點看頭。可叫漢八旗披甲出征為他賈六打一場統一之戰,絕對夠嗆。

所以,賈六可不敢把步子跨得太大,繼續扛著乾隆大旗,一步步將九大封疆和各地滿城搞定,才能以列強的身份同乾隆攤牌。

當下,高舉一個大清旗幟,比什麽都重要。

這麽想著隨手抹了把臉幹洗後下床推開屋門,問值守的親兵:“幾點了?”

“啊?”

親兵不解什麽意思。

“現在什麽時辰?”

賈六也不太習慣時辰計時概念,想著等擺平那幫宗室,得讓老富給他送個鍾才行。

最好是弄塊洋人的懷表,方便快捷,也倍有麵子。

德布來了,說現在是巳時,大概就是後世晚九點到十一點的樣子。

“都辦妥了?”

“辦妥了!”

德布說封刀令已經發出去了,京師綠營除部分人馬控製幾座親、郡王府外,其餘都撤到了各座城門。

漢軍八旗那邊也陸續停止了對上三旗滿洲的清洗。

“漢軍撤離後,那幫王爺就以旗主的身份彈壓本旗的人……”

德布提醒賈大人那幫旗主留不得。

“早晚的事。”

賈六點了點頭,製止滿城廝殺是他賈佳世凱給宗室們的定心丸,總不能讓老富白來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老富這會應該在同宗室那幫人商量他賈六的政治待遇問題。

這也是煙霧彈,用意就是殺人之前讓人先喘口氣。

“有熱乎的沒有,給我弄點來,餓了。”

光幹餅哪能填飽肚子,賈六讓德布去弄吃的,這時城下傳來聲音,從垛口往下看去,卻是楊主任帶著賈辦的全體同仁打直隸趕來京師了。

大車小車三十多輛,其中一半是用來裝賈辦最新發行的幾本新書,但看眼下這局麵,這些書好像不用發行了。

因為有點跟不上形勢發展。

看到從車上跳下來的楊植,賈六立時親切,不禁喊了一聲:“柱桑,你來了!”

“少爺!”

楊植同一眾同僚趕緊上城。

柱子哥的到來讓賈六很高興,如今這局麵少不得柱子哥幫襯一二。

他都想好了,回頭就讓柱子哥當內務府大臣,賈辦就地轉為內務府機構。

往後乾隆有啥旨意想法的,先報賈辦,再報軍機處。

“少爺!”

有個把月沒見少爺的楊植齜著牙笑。

“參見大人!”

油印處的孫處長、審編處的丁處長、發行處的汪處長以及調查處的紮隊長都來了。

“辛苦了!”

賈六一一親切握手,便是在賈辦喂馬的都要握上一握。

身為高位者待下能如六子者,放眼天下,當真是屈指可數。

“德布,你將情況簡短同大家說一下。”

“嗻!”

等德布將現在的情況說明之後,賈辦上下都是驚呆。

楊植更是紮舌頭:少爺好吊!

就這麽點人竟然把滿城掀得天翻地覆,連皇上都給弄得退位了。

賈六微笑看著眾人:“你們怎麽看?”

調查處的紮木爾隊長想都不想,脫口就道:“大人說怎麽幹,我們就怎麽幹!”

這個回答就很標準了。

賈六頓覺欣慰,想起一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對紮木爾道:“原先許給你的婆娘幾個月前就病死了,回頭給你補些錢?”

這事真是個烏龍,超勇的那個親王拉旺多爾濟的老婆,也就是乾隆的七女兒固倫和靜公主年初生了一場大病死了。

可賈六不知道,結果稀裏糊塗的在臨清就將七公主改嫁了紮木爾,現在咋整,除了賠錢了事還能咋辦。

“死了?”

紮木爾一愣,臉上滿是失望之情,耷了耷腦袋,旋即又抬頭,嘟囔一句:“皇上就沒其她閨女了?按我們索倫人的規矩,老大死了就老二上,老二不在就老三,都不在就拿她們娘頂。”

“回頭我帶你進宮,你看上哪個就把哪個拖走。”

人不能言而無信,既然紮木爾提出想法,賈六肯定要給人家落實。

笑話,他現在欺負不了大清,還欺負不了老四鬼子了?

“多謝大人!”

紮木爾憨憨傻笑。

“走,先吃飯,”

賈六正要帶楊植他們去吃飯,下邊來報禮部富部堂來了。

“快請!”

賈六讓幾位處長帶賈辦全體同僚先吃,自己則拉著柱子哥同老富見麵。

“這位是?”

老富覺得楊植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賈六忙道:“這是我心腹楊植,老兄在四川應當見過的。”

“噢?”

老富起身同六子賢弟的心腹客套幾句,絲毫沒有部堂大人的架子。

待老富裝模作樣過後,賈六輕咳一聲問他:“見過皇上了?皇上怎麽說?”

“這是密詔,”

老富彎腰將乾隆的密詔從褲腿取出遞給賈六。

“血詔?!”

賈六吃了一驚,老四鬼子可是下血本了。

“皇上一聽我和你勾結……”

老富意識到用語不妥,糾正回來:“皇上一聽我和你暗通……不是,我的意思是說皇上知道你和我密謀……”

停停頓頓的總算把事給說明白了。

中心意思就一個,皇上非常高興,也非常期待,這會正望眼欲穿呢。

賈六歎了一聲:“皇上真是受苦了。”

“對了,皇上還告訴我一件事,”

老富將乾隆在正大光明匾額後藏了儲君名字的事給說了,並對儲君是誰十分好奇。

“正大光明匾額?”

賈六沒老富那麽好奇,因為他知道這事,而且知道那匾額後藏著的儲君人選就是十五阿哥,也就是將來的嘉慶皇帝。

“這件事後麵再說,”

賈六現在關心的表大爺色痕圖肯不肯再反水,因為這直接關係複辟是否成功。

不想老富卻吱唔道:“你表大爺有顧慮。”

賈六一驚:“什麽顧慮?”

卻見栓柱坐立不安的樣子,不禁奇了,問道:“你長痔瘡了?”

栓柱怔了下,趕緊搖頭:“少爺,你別瞎說,我什麽時候長痔瘡了。”

“那你屁股扭來扭去幹什麽?”

賈六一臉沒好氣。

栓柱有點尷尬,卻將腦袋湊向正盯著他屁股看的富部堂,訕笑一聲:“那個,大人,我問一下啊,乾清宮有梯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