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午門。

淩晨,大學士於敏中如往常一樣到軍機處上班,並且上班時間比往常還早一些。

其實自宮亂同滿城不祥事件發生後,於敏中之子於齊賢便勸父親上書請辭領班軍機大臣一職,免被富勒渾那白眼狼所害。

隻於敏中卻貪戀權位,並認為皇上不可能一直受富勒渾挾製,眼下的亂局隻是暫時的,遲早會撥亂反正。

因此,於敏中不僅不聽其子勸說,反而與軍機大臣袁守侗、刑部尚書英廉等密謀,大致是想趁皇上前往泰陵進行所謂滴血驗親,京中富黨、色黨力量空虛之時,策動人手奪取京師控製權。

這個計劃方案做的還是可以的,然而不管是於敏中這個領班軍機還是英廉這個議政大臣兼刑部尚書,都沒有兵權在手。

沒有兵,這個方案怎麽落實?

英廉將目光放在一個人身上,此人正是被皇帝剛剛任命為暫署九門提督、兵部右侍郎、漢軍正藍旗副都統賈佳世凱。

為何選中賈佳世凱?

隻因此人同英廉的孫女婿和珅甚是交好,當年要不是英廉幫忙進言,賈佳世凱多半已經被攆出八旗成為漢人,因而此子能有今天的權勢地位,英廉於他恩情真是極大。

眼下九門控製權就在賈佳世凱手中,雖然此子是同富勒渾、色痕圖一起發動兵變,重新擁立皇上,鎮壓宗室叛亂,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此子與富、色二奸並非同路人。

很多人猜測賈佳世凱未必看不出富勒渾、色痕圖二人是在挾天子以令諸侯,隻是由於皇上落在二人之手,這才不敢輕舉妄動。

英廉認為皇上同宗室前往泰陵就是他們動手的最好時機,隻要賈佳世凱能站出來,京城的控製權就會落在他們手中。

到時,同皇上前往泰陵的富、色二賊便如無根浮萍,隻需以皇上名義寬大二賊手下護軍、侍衛,二賊便是走投無路的喪家之犬,再也無法要挾皇上。

至於宗室,英廉同袁守侗的看法一致,那就是皇上絕不是什麽漢人之子,乃嫡嫡親親的先帝骨血,故而滴血驗親的結果根本不會動搖皇上的九五至尊之位,隻會讓對皇上不滿的宗室失去作亂借口。

為了安撫下五旗滿洲,袁守侗認為可以將鑲白旗同兩藍旗重新改為上三旗,另從關外及各省駐防八旗抽調部分旗人重組鑲白旗同兩藍旗。

袁的這個建議得到了密謀者們的一致好評,現在要做的就是得到手握九門控製權的賈佳世凱支持。

於敏中建議可酬以其一等伯爵,定邊將軍、禦前大臣、協辦大學士,入軍機處行走的高位。

眾人原是定於這兩天由英廉秘密說服賈佳世凱,隻一直不知賈佳世凱動向,加之富、色二賊黨羽盯的嚴,始終沒有好的時機。

這日於敏中如往常一樣正常前往軍機處上班,然而在午門卻被禦前大臣三泰攔了下來。

這個三泰也是十足小人,本是皇上親信大臣,未想宗室逼宮之時倒戈背叛皇上,其後又同富、色二賊勾結,替他們安撫正黃、正白兩旗護軍,遂使二賊輕而易舉控製宮禁,把持朝政。

昨日皇上下旨授三泰領侍衛大臣、正白旗護軍統領,兼鑲白旗蒙古副都統,要其軍機處行走,賜了孔雀翎,很是得意。

於敏中卻知這道旨意壓根就是富勒渾那個奸賊矯的詔書,因為自打皇上移居永壽宮後,他這個領班軍機大臣連皇上的麵都見不到,在軍機處也是處處受富勒渾刁難詰責,要不是為了大局,於敏中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按著不快正欲詢問三泰攔他上班做什麽,那三泰突然取出一道聖旨:“於敏中接旨!”

於敏中一怔,不是很情願的跪下接旨。

“大學士於敏中簡仼綸扉,不自檢束,既向宦寺交接,複與外省官吏夤緣舞弊。即此二節,實屬辜恩,非大臣所應有。若仍令濫邀世職,何以示懲?……”

旨意竟是革去於敏中領班軍機大臣一職,《四庫全書》正總裁等職務。

“我要見皇上!”

於敏中憤怒不已,他斷定這道旨意肯定又是富勒渾那白眼狼矯的詔書,然而三泰怎麽可能讓他見皇上,微哼一聲揮手,頓時幾名乾清門侍衛上前強行按住於敏中,摘下他的頂戴花翎,當著一眾要進皇城上班的各部官員麵直接將這位中堂大人押走。

剛下轎子的兵部漢尚書蔡新目睹此狀,不禁出聲喝問:“你們要將於中堂押往何處?”

“皇上口諭,遣於敏中歸無錫老家。”

三泰瞥了眼蔡新,心中微哼一聲,今日就有禦史彈劾你蔡尚書,明日同樣將你遣回老家。

待親軍將於敏中帶走後,三泰環顧午門口一眾目瞪口呆的大小官員,也不多話,徑直回宮。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富色二賊恐會將我等皆從朝中革出。”

工部滿尚書綽克托走到蔡新身旁低語一句。

蔡新未語,隻是看向正騎馬進入午門的滿尚書伊勒圖,眉頭深皺。

……

永壽宮。

“皇上,用膳了。”

負責看押皇帝的鑲黃旗參領錫貴是色痕圖的內侄,其姑父已經給他在侍衛處預定了一個頭等侍衛的頭銜,等過完年錫貴便是粘竿處新管理大臣。

團在**隻蓋了一床被子,夜裏幾次被凍醒的乾隆聽到動靜,默默起床穿衣,動作有些生疏。

由於永壽宮的太監宮人涉容妃謀反案被盡數誅殺,導致諾大的宮中竟是沒有一個人服侍皇帝。

當了四十年皇帝的乾隆一開始還真是不適應,但住了兩天之後已經能做到生活自理。

穿好衣服的乾隆來到寢室外,發現擺在桌上的早飯是一大盆稀粥,一碗鹹菜,除此以外什麽也沒有。

對此,他已經習慣,並未流露任何不滿情緒,隻悶頭坐下。

好在,粥是熱的,禦膳房那邊煮好特意用保溫桶送過來的。

“皇上慢用!”

錫貴退出屋中,順手將門帶上,以免冷風吹進來。

雖然屋中的溫度也沒有太多下降空間。

屋中重新安靜下來,望著那大半碗都是米湯的稀粥,乾隆怔了好長時間,突然拿起一根筷子插在粥中,結果筷子不出意外的滑到。

輕歎一聲後,乾隆端起大盆“咕嘟咕嘟”喝了起來,沒一會盆中見底,露出薄薄一層米粒。

“皇上用膳呢?”

老富推門而入時,乾隆正在扒拉盆底的米粒,一粒都舍不得浪費。

這讓見著弘曆就沒來由起性子的老富一下心軟了,走到桌邊看了眼桌上那碟鹹菜,搖了搖頭從袖中變魔法似的摸出一隻雞蛋,在桌上輕輕一叩,那雞蛋便立住了。

“皇上,吃顆雞蛋補補身子吧,這東西貴,老百姓一年都吃不到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