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六又寫詩了,因為他覺得此情此景若不寫點東西出來,後世子孫拍他的電視劇時,肯定不那麽出彩。

或者說,差了些味道。

寫什麽呢,倒是很想寫譚嗣同的詩,因為譚的詩有正氣。

而他賈六天生就是一幅正氣臉。

詩與人一結合,那就真是憂國憂民的誌士了。

鏡頭再給到位,風聲雨聲、燭火閃爍,人物形象想不飽滿都難。

不想,最後落在紙上的卻是這麽兩句。

一句曰:京師龍受困。

一句曰:八旗鹿正肥。

工整倒是工整,就是不太押韻。

外人瞧著肯定不認為好,但賈六這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總比好個丁家鋪,又白又幹淨來得漂亮吧。

正在想下兩句好湊出一首完整的太祖詩時,洪大德同祖建昌來了。

二人一個是漢軍正黃旗的柱國,一個是漢軍正藍旗的柱國,不出意外的話,也將分別出任兩旗都統。

此次隨駕前往泰陵的漢軍八旗代表團,二人也是正副團長。

眾望所歸的那種。

雖然級別還沒有確定,卻已經享受部級待遇,老富這個領班軍機大臣看到二人都客氣的很。

洪、祖二人作為大清開國最大的漢奸後代,半夜前來是要同賢侄賈六確認下一步行動綱領的。

老家夥們商量著要漢軍共進退。

什麽意思呢?

就是漢軍八旗出身的,不管你是什麽人,往後都必須和旗裏抱成團,上到國家大事,下到同滿蒙八旗的矛盾,步伐都必須一致。

說白了,就是經曆了滿城不祥事件的漢八旗,如今已經膨脹到需要槍口一致對外了。

目前,老家夥們一致認為漢軍八旗至少要恢複到“三藩之亂”前的格局。

不是說要搞幾個吳三桂出來,而是要讓滿蒙八旗對他們感到忌憚,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瞧不起他們漢軍,動不動罵他們是漢奸二鬼子什麽的。

漢軍子弟任官再也不準有限製,也不準朝廷再裁撤漢軍,甚至還要將已被開革出去的子弟重新召回旗裏。上到朝廷六部,下到地方州縣,漢軍子弟任職必須同滿蒙八旗平等。

這些,都是賈六樂意看到的。

當年他在金川就是這樣忽悠祖應元、王福他們的,最終促成大清第一個政黨雛形共進會的誕生。

身為晚輩的賈六自是熱情邀二老落座,又叫保柱去泡一壺好茶。

這待遇英廉和蔡新是沒有的。

真有好茶,打康親王府弄來的,二品以下的官員都沒資格嚐。

洪大德坐下後看到桌上的兩句詩,不禁“咦”了一聲:“賢侄還會寫詩?”

這話問的賈六差點請他出去。

“睡不著,夜深人靜,一時感慨,隨便寫寫,倒叫洪叔見笑了。”

賈六隨手要將兩句詩收起,祖建昌卻拿過去讀了起來:“京師龍受困,八旗鹿正肥……嗯?”

祖建昌眉頭一動,頗有深意看了眼賈家小六子,緩緩將詩放下。

“這詩?”

洪大德是接受過正規教育的,雖然科舉沒考得上,但相比滿洲那些翻譯官,文化水憑肯定是超出不少的。

隻兩句,便聽出這詩的不凡,搖頭晃腦:“聽著,賢侄這詩像是帝王詩啊。”

賈六訕笑:“洪叔可不能瞎講,傳出去侄兒這腦袋都不夠砍的。”

“砍賢侄腦袋?那要看咱們漢軍八旗幾十萬口子答不答應!”

洪承疇的龜孫子表現的還蠻有義氣的,比他那個侄子洪佳德彪要強。

看起來,正黃旗柱國這個身份讓老洪的思想覺悟和眼界都高了。

果然,權力是一昧藥啊。

這藥隻要不斷服下去,作為大清開國功勳的漢八旗功臣後裔,必定會產生思想的巨變。

祖建昌倒沒有說什麽,而是將他和洪大德來的目的道出,主要是兩件事。

一是到了泰陵究竟怎麽辦。

二是軍機處放風說要從漢八旗抽一百個佐領重組正白旗滿洲,這件事六子有什麽意見。

“按原先商議的辦。”

原先商議的就是繼續供著乾隆當皇帝,讓漢軍八旗成為乾隆的鐵杆粉絲,如此才能獲得足夠多的利益。

不然跟下五旗滿洲攪和到一起另立什麽新君,到時滿洲人未必肯分多少利益給漢軍,別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洪大德同祖建昌對視一眼,雙雙點頭。

祖建昌則擔心萬一皇上開棺驗親的結果真是漢人,那下五旗滿洲肯定不會再承認乾隆這個皇帝,屆時漢軍堅持要保乾隆,是不是會引發八旗新的內戰。

“二位叔父不必擔心,皇上身世不會有誤。”

科學的東西賈六就不跟二老詳細說了,反正讓他們放一萬個心,堅持同他一個步調就是。

又隱約透露萬一有大變,漢軍那邊也不要輕動,靜默坐壁上觀就可。

雖然漢軍八旗現在有了前鋒營編製,但對自己那幫老鄉的戰鬥力,賈六還是心知肚明的,不敢讓隨駕的這一千漢軍前鋒兵參加行動。

否則,搞出個淝水之戰都有可能。

熱河八旗雖然是土八旗,綠營的不如,比起現在的漢八旗,多少還是要勝過一些的。

洪大德當即表態:“那成,賢侄都這麽說了,我們這幫老東西聽你的。”

祖建昌問重組正白旗滿洲的事。

賈六的意思這件事可以參與,屆時從漢軍各旗按人口佐領比例抽調補入就可。

也是好事,上三旗滿洲曆來都是皇帝親軍的存在,如今卻成了滿洲、蒙古、漢軍各一支,對皇權的衝擊力那是大大的。

不管是老四鬼子還是新君,都別想指著上三旗顛覆大清,破壞得之不易的穩定。

大事就這兩件,漢八旗內部的事情八柱國們自己會解決,賈六這個晚輩暫時無意幹涉旗內事務,這次賈六親自送洪大德、祖建昌離開。

出得車馬店,外麵寒風凜咧,吹得掛在車馬店杆子上的燈籠左搖右晃。

祖建昌臨走時突然低聲問賈六一句:“應元他們幾時進京?”

賈六道:“湖廣戰事吃緊,待平定亂賊之後,應元他們當凱旋歸京。”

“好,”

祖建昌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看著賈六,“賢侄,我們這幫老家夥年紀大了,旗裏的事還是要靠你們年輕人,將來有什麽大事,也得靠你們年輕人自己去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