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大人的指揮部設在了泰東陵,就是老太爺泰陵東北約三裏地的東正裕,也就是太後她老人家的萬年吉地。

泰東陵早在乾隆八年就修建完畢,因為太後她老人家太長壽,所以擱這荒了三十多年,以致整個陵寢看起來像是開發商跑掉了的爛尾樓工地。

很像是座鬼城。

太後駕崩後,禮部和內務府就讓西陵管委員主任托恩多準備太後移靈入葬的事,結果托恩多上書說地宮年久失修,地表和地下工程都需要重新修一修才能讓太後入住,工期最快也得一個多月,故而才有了太後先在慈寧宮大小斂再移靈暢春園的事。

原本賈六是打算讓太後直接同丈夫住一塊去的,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為奎尼說太後地宮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陪葬品什麽的還在京中沒發過來呢。

到時奎尼安排一下,直接送進額駙大人府上就可以了,沒必要來回折騰,浪費民脂民膏。

就是一根蘿卜從京師運到泰陵,也變成一堆蘿卜的價了。

奎尼的經濟賬算的不錯,讓賈六意識到這真是個人材。

另外就是老太爺那邊有了個年貴妃,再弄個老太後過去,萬一年貴妃和太後合起夥來欺負賈六他嫡親老太,這不是好心辦壞事麽?

家和才能萬事興呐。

指揮中心在泰東陵的隆恩殿內,殿內沒什麽值錢物件,就是一些銅鹿、銅鶴、銅爐什麽的。

這些玩意,賈六真看不上。

隨行官兵多住在隆恩門和兩配殿,吃住都能湊和將就,就是茅房是個大問題,為了不影響泰東陵的環境,賈六不許士兵隨意便溺,要方便就到附近林中。

酉時,大概後世晚上七點多鍾的時候,奎尼來了。

到了後發現賈佳大人雙腳泡在熱水桶裏,正在和那個叫紮木爾的軍官下棋。

黑白子的圍棋。

如此淡定模樣,恍如淝水之戰時的東晉名將謝玄,再想賈佳大人是烏能伊巴圖魯,在四川打過番賊,在山東剿過教匪,在宮裏鎮壓過反賊,在乾清宮忠勇護過駕,當真是武功赫赫的很,奎尼就更加安心了。

“吃了麽?”

不管見什麽人,賈六總是習慣性的先問對方吃了沒,這真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

奎尼說剛才在泰陵那邊吃過了。

“坐,先坐,待我先勝過小兒輩。”

說話間賈六落子,然後就聽紮木爾哎呀一聲:“我沒看到這邊,不能算!”

“落棋無悔真君子!”

賈六不給紮木爾機會,將五顆已經連成一線的黑棋子一一從棋盤上摳出。

紮木爾無奈,隻得棄子認輸。

奎尼看得錯愕,如果他沒數錯的話,棋盤上連黑帶白才九顆棋子,這怎麽就分勝負了?

“此五子棋也,論激烈賽過象棋,論智力更勝圍棋若幹。”

賈六五子絕殺,內心自得,示意紮木爾出去麵壁思過。

側頭問奎尼:“皇上睡下了麽?”

奎尼說來的時候好像皇上召見了直隸總督周元理,兵部尚書蔡新等人。

賈六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這肯定是老四鬼子在替自己打掩護,以為通過接見大臣能吸引老富的注意力,方便賈六起兵誅賊。

奈何,錯付一顆紅心。

最大的叛徒就是六子賈。

奎尼知道晚上肯定要出事,但不知道具體什麽時候,又不敢問,但心中卻有個疑慮,在那躊躇著不知當說不當說。

賈六見了輕笑一聲,讓奎尼有什麽想法但說無妨。

如此,奎尼才鼓起勇氣道:“大人,雖然紮蘭泰密謀造反,但其所統領的熱河駐防旗兵實乃我八旗禁旅,又承擔對漠南諸部威壓,若皆沒於此,恐蒙古有事。”

奎尼的意思是熱河八旗兵不僅是護衛京畿東北的重鎮,也是關內關外的鈕帶,更承擔對蒙古方麵的戰備任務,如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剿滅。

或者說隻誅首惡,餘者還當予以戴罪立功的機會,不能一昧視為叛軍,畢竟八旗眼下能戰之兵六成俱在四川湖廣,北方已經抽調不出太多兵力。

要是熱河兵沒於此亂,八旗中央軍於北方的兵力可謂是空虛到極點。而京營八旗現在什麽情況,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情況頗有點像極前明,中央禁軍名存實亡,全靠九邊之兵維持。

“你的意思是說我剿了作亂的熱河旗兵,咱大清就會亡了?”

閱讀理解這塊,賈六向來是滿分。

奎尼忙道:“大人,下官不是這個意思,下官的意思是說……”

“不用說了,”

賈六怒容滿麵,“砰”的一聲拍了桌子,整個人“霍”的起身,大手一揚,義正辭嚴,鏗鏘有力:“隻要八旗不死絕,咱大清就不會亡!”

言罷,竟是直接起身來到屋外,連鞋子都沒有穿。

隆恩殿外的廣場上,一字擺了十幾具從內務府拿來的煙火,還是太後八十大壽時的存貨。

包裝上麵的廠家叫“培德厚”,這是家湖南瀏陽的花炮生產商,被內務府指定為朝廷貢品。

“閣下!”

保柱將火把遞上。

接過火把,賈六光腳來到右側第一具煙花旁邊,伴隨引信燃燒,就聽“嗖”的一聲,繼而半空傳來“砰”的炸響聲,五顏六色煙花升騰泰東陵上空。

與此同時,一裏多外又有煙花於空中炸響,繼而相隔一裏多地也有煙花於空中炸響。

好像接力般,從泰東陵一直向東邊蔓延而去。

西留山上,原常勝軍副元帥、現山東綠營七品把總閻逢源看到遠處空中有煙花炸響,頓時一個激靈,趕緊跑到正在喝酒吃肉的總兵大人惟一處奏報:“大人,韃子造反了!”

“什麽韃子造反,胡說八道!”

惟一竟是不急,將手中的羊腿骨啃光,又喝了一口老酒方才用袖子把嘴一抹,提起佩刀走出棚屋,盯著北邊的南坡方向看了看後,長刀出鞘,朝一眾正期待著的軍官喝道:“都給我聽著,熱河八旗兵反了,替朝廷出力的時候到了!殺!”

“殺!”

三千多山東綠營兵在總兵惟一的帶領下,打著火把大呼小叫的朝南坡方向奔去,精神頭子特別足,跟他們當初打清水教匪聞風而逃儼然變了人似的。

爭先恐後,你爭我趕,端的是一群上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