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賈六被栓柱這個三連問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也有點笑不活。
栓柱問到點子上了。
少爺想幹什麽,柱子心裏有數,問題是你好歹要點臉啊,總不能為了竊取清室連老太爺都不認了吧。
你要冒充多鐸之後,不是說咱老太爺叫多鐸給戴了綠帽子了麽。
雖然……
雖然老太爺是漢奸,也的確跟著多鐸到江南屠過城,在人手下幹了幾年,不是多鐸提攜,老太爺也不會在大清官運亨通……
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老太太曾經受到多鐸侵犯,所以你要公然造謠賈家是多鐸之後,讓九泉之下的老太爺怎麽想?
賈家的臉麵又往哪擺!
“少爺,你不嫌丟人,柱子還嫌丟人呢!”
楊植情緒非常激動,從丁慶那聽說少爺竟然要賈辦開始吹風自己乃多鐸之後,急得扔下洋和尚的事就氣乎乎的趕了回來。
身為賈家世代家生子,他栓柱同賈家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他可以跟著少爺胡鬧,甚至跟著少爺造大清的反,挖大清的牆角,但絕不允許少爺把老賈家的牆角也給挖了。
這是底線。
“瞧把你急的,坐下喝口水,順順心氣,這件事你有意見正常,少爺我充分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咱們可以心平氣和討論嘛,幹嘛非得一驚一炸的?搞的少爺欠你好多工資似的。”
賈六能為部屬真心擁戴的最大原因,除了他能讓部屬以非正常速度進步,更在於他不是一般上位者,而是特別上位者。
就是對人特別特別親切,且真實。
脾氣一級棒的那種。
隻要不罵他是抬旗之人,指著鼻子罵狗漢奸都沒問題。
栓柱作為自家心腹中的心腹,賈六更是不會同他發火,且一直懷疑栓柱有可能是他叔叔。
很難說栓柱的父親或爺爺不是老賈家的血脈。
故事情節也鐵定是老套的那種,就是老爺看上了家生子的老婆,夜裏叫來睡一覺,又或喝多了什麽,年少無知什麽的。
為了名聲不便相認。
雷雨嘛。
家生子本質上就是奴仆,奴仆的老婆在這封建時代於老爺眼中,等同於妾。
估計大全可能知道內幕,要不然也不會對栓柱這麽好。
當初把老太爺骸骨弄出來滴血玩時,栓柱的血咋就融進去了?
雖說滴血驗親這玩意壓根不靠譜,但也不能說百分百不靠譜。
故而,不排除栓柱也姓賈。
估計這小子也有這方麵猜想,這才為了維護老賈家的名聲來跟少爺鬧了。
“少爺,你太過份了,你這樣做對得起老太爺麽!”
栓柱一屁股坐下,他堅決不同意少爺給賈家抹黑。
對老賈家,他栓柱,是有感情的。
“我對老太爺還不夠好?老太爺現在住的可是皇陵,我要不孝順,老太爺能睡皇陵?……皇陵哎!多少人一輩子都住不上的地哎!要不是我,老太爺化成灰他也住不上!擱你,擱老爺,能把這事辦了?”
“就從這事來說,是少爺我對老太爺孝順,還是你和老爺孝順?”
“噢,對,我還把年貴妃留給老太爺了,他老人家指不定多快活呢。”
賈六擺事實,講道理。
“……”
栓柱有點嗆到,嘟囔一句:“就算是這樣,少爺你也不能不要老賈家啊。”
“老賈家咋了?老賈家比人家多塊屁股,還是多塊肉?……栓柱,你跟我這麽久了,怎麽到現在還是打不開格局的!”
賈六拿起煙袋在桌上敲了敲:“為了大清,少爺我狠起來連自個命都能不要,區區一個老賈家的招牌,有什麽舍不得的!”
“可,”
栓柱要說話。
賈六卻是不讓他說,一拍桌子:“最簡單的道理懂不懂?想要打倒列強,咱們自己就得成為列強!”
栓柱愕然:“什麽意思?”
“就是要忍別人不能忍,負別人不能負,自古英雄豪傑哪個不是忍辱負重過來的!我隻是給自個換個姓,還沒跟人家分我爹一杯羹呢,你跳啥子嘛!”
賈六也有點情緒小波動,別人不理解他可以,但栓柱不能不理解啊。
這可是他手把手教,手把手帶出來的。
平複心情,吹了下桌上的煙灰,語重心長看著栓柱,“柱子,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想要打倒強大的敵人,就要成為他們當中的一份子,然後從內部瓦解顛覆他們。”
“嗯……”
栓柱不是聽得太明白。
“少爺我不成為愛新覺羅,怎麽才能把那幫假愛新覺羅趕出八旗?”
賈六一臉沒好氣,起身踱到窗口,“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為了實現這個抱負,個人榮辱算什麽?就是大腿挨一刀也不算什麽!”
轉身看向似懂非懂的栓柱,進一步解釋,“我要不造勢是多鐸之後,多爾袞的睿親王爵位能落我頭上?我當不上睿親王,怎麽當皇帝?難道你要少爺真帶著你們扯旗造大清反,南北開戰,東西殺伐,人頭滾滾,赤地千裏,百姓民不聊生,生靈塗炭,易子而食?”
說到這裏,賈六不禁歎了一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少爺我要走的是一條新路,如果一定要流血,就流我滿洲子弟的血,盡可能的保住國家元氣,不能讓這天下烽煙四起,戰火連天了……錯過了這班車,咱們還要等上百多年啊。”
栓柱沉默,對少爺的話理解一半,不理解一半。
半響,幽幽道:“少爺,就算你成了愛新覺羅,當上了滿洲人的親王,滿洲和那幫宗室怕也不會擁戴你當皇帝吧?”
“這個問題很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賈六坐下,說從前胡人猖狂時,有個胡人養大的漢人知道胡人不能為他所用,便頒布命令告知治下非胡人的子民,隻要斬一個胡人首級送到城門,文官可進位三等,武職都任牙門……
“結果你猜怎麽著?”
栓柱搖頭,他沒聽過這個故事。
“從此世上便無胡人了。那胡人,不論貴賤,不論男女,不論少長統統沒有了。”
賈六拿起煙袋“吧嗒”一口,指出這件事的關鍵。
那個漢人為何一道命令就能讓胡人消失,因為他這個漢人成了胡人政權的首領。
栓柱訝然:“少爺是想學那位英雄?”
“不知道,”
賈六搖了搖頭,“不過少爺我還是先當大清的戈爾巴喬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