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隨便感動。

舒文慶那小子咋這麽好,帶頭給自己湊辛苦費?

那是想讓少爺往火坑裏跳!

賈六,看人很準,一眼就瞅出姓舒的小子沒安好意。

問題是姓舒的看他不太準。

彼此算計的結果就是,賈六原本癟下去的腰包又漸漸鼓了起來。

當真是人生無常。

但是這回,賈六是真感動了。

他沒想到祖應元、劉禾易、常秉忠包括那個他們出了軍營才追上來的王福能這麽講義氣。

雖然這四位不應該在這節骨眼講義氣的,因為這讓賈六變得很被動,不利於下一步工作的開展,但他還是領了這四位的情。

為了對得起朋友們的仗義,賈六便領著他們去了楊遇春說的崇州最好的酒樓胡吃海喝了一頓,共計消費七兩八錢,外加六爺給的十個銅子小費。

完事,繼續帶幾位好兄弟遊玩崇州城中古景。

最後,在一家賣逗婦乳的小攤邊停了下來,往小凳子上一坐就讓老板給大夥一人盛一碗。

眾人剛在大酒樓吃過,一個個肚滾肥圓的,哪還吃得下。

而且,看天色這都未時底(下午兩點)了,昨賈隊還不帶大夥去總督衙門的?

這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

“隊長,咱們幾時去衙門啊?”

劉禾易望著攤主端來的熱氣騰騰豆腐乳,卻是半點胃口也沒有。

“吃完就去,吃完就去……”

賈六端起碗來也不顧燙嘴就喝了一口,不住點頭:“不錯,好吃好吃,你們也吃……慢點吃,別燙了。”

見狀,幾個人也不管吃不吃得下,隻能無奈都跟著嚐起來。

東西都端來了,不吃怎麽辦?

楊遇春這半大孩子真是好胃口,沒一會就把碗舔了個幹淨。

賈六很滿意:“好吃就多吃一點,那個,再來一碗!”

“不要了,不要了,賈爺,我是真吃不下了。”

楊遇春一臉快要撐死的樣子:賈爺說的還真沒錯,跟著他真能吃香喝辣。

“你不吃,我吃。”

賈六麵前這碗明明都沒吃完,卻又叫攤主給他盛了一碗,然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慢條斯理的繼續品嚐。

不時還“呼呼”的吹吹。

幾個人坐在邊上瞧著,慢慢的臉色都有些變化了。

他們似乎意識到什麽。

終於,劉禾易坐不住了,輕咳一聲,試探道:“隊長,要是你怕的話,我看就不要去了……反正大夥也不指那點錢。”

“嗯,就算要下來一人也分不了多少,我看還是回去吧。”硬著頭皮跟過來的王福巴不得回去才好。

祖應元和常秉忠沒吭聲,從實際角度出發,這總督衙門當然是不去為好。但賈六真要去,他們既然說陪了,那肯定就要陪到底。

要不然,臨陣脫逃,多丟人。

“怕?有什麽好怕的。”

賈六明明想順坡下驢,然而死鴨子還是有點嘴強。

祖應元聽後點了點頭,催了聲:“那你就快吃,吃完我們趕緊去總督衙門,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啊,嗯。”

嘴裏是這麽表的態,問題是賈六卻是越吃越慢。

幾位仗義的八旗老鄉也沒法再等了,並且都意識到事情肯定不對頭。

常秉忠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一個很嚇人的念頭,但仍是不太確信從小一起長大的鬼子六能幹出那事。

為了求證,他便將小板凳往前挪了挪,湊近賈六邊上輕聲問道:“大夥的錢該不會被你小子吞了吧?”

此言一出,如技驚四座。

“不可能,我家少爺縱有千般不好,萬般不對,這種缺大德的事他怎麽可能做!常爺你也太侮辱我家少爺了!”

楊植特別生氣,忠心護主的他不容別人說他家少爺不好。

楊遇春也覺得賈爺這麽痛快的人,不會做那叫人發恥的事。

問題是,賈爺的身子不知怎麽的就有些微微顫動,握著大碗的左手也似在抖動,拿著湯勺的右手更是定格在那——一動不動!

怎麽?

難道?

天呐!

眾人都是麵色大變,呼吸都快了起來。

“……”

天人交戰許久後,賈六終是鼓起勇氣,放下手中的小湯勺,長出一口氣,對著常秉忠他們擠出尷尬的笑容:“老常這人,看人真準。”

攤牌了,不裝了。

也裝不下去了。

長痛,不如短痛。

……

“說,你拿大夥的錢幹嘛去了!”

常秉忠真的很氣,鬼子六這膽也太大了。

“我拿去買官了。”

賈六回答的毫不拖泥帶水,幹脆利落。

“啊?”

劉禾易明白了,敢情這事還是自己惹出來的,不禁有些氣急道:“隊長,你就是買官也不能拿大夥的錢去買啊!”

賈六苦惱:“我不是沒錢麽。”

承認自己沒錢,有時候不是壞事。

“事到如今,我也隻能請你們幫我瞞一瞞了。”無法可想的賈六隻有拉這幾位仗義好漢下水了。

常秉忠撇了撇嘴:“這能瞞到什麽時候?”

“私吞軍餉可是大罪……”

王福縱是講義氣,可這事是能講義氣的麽?

祖應元卻“噢”了一聲:“也行。”

“啊?”

王福傻傻的看著祖應元,“這事能瞞?”

“明天就各奔東西了,誰記著這事?”

王福愣了一下:“那回去怎麽跟他們說?”

“就說咱們去過總督衙門,上頭知道了就行。”

祖應元看著有些緊張的王福,咧嘴嘿嘿一笑:“他們要有膽去問,就不會咱們幾個出來了。”

賈六很高興祖應元看出關鍵所在,這事他本來就準備這麽幹的。

就算將來這事露了,至少也得有一段時間,到時候這幫人又分配在不同的地方,攤自己頭上的又不多,誰會為這點小錢跟賈六過不去呢。

大不了,等當了官想辦法再挪一挪便是。

活人,能被尿憋死?

“人如其名,鬼子六就是鬼子六,賊的很呐。”

祖應元這話不知是誇賈六,還是損賈六。

賈六表示這錢算他暫借,等有了錢他準保給大夥還回去。

“老常你知道的,長這麽大我可是從沒幹過一件缺德虧心事。”賈六以自己的人格信譽擔保他絕不是欠錢不還的人。

“缺德……”

楊植嘀咕了下,沒敢說出口。

常秉忠張了張嘴,也沒把去年賈六在怡紅院拉他翻牆頭逃賬的事給說出來。

畢竟,這事,不體麵。

“隻能這樣了,吃人嘴軟,還能怎麽辦!”

老常有些氣悶的拍了下自己的手,把大半碗豆花一口悶了。

這可是吃的自個錢,不能浪費。

回去的路上,眾人都有些悶悶不樂,或者說神情別扭,且不和賈六走到一起。

“別這樣,我當了官誰都能忘,你們是萬萬不能忘的……”

“要不,我再請你們去樓子快活一下?”

心虛理虧的賈六一路陪著笑臉,不過人家不領他的情。

前腳剛出城門,後腳有輛馬車馳了出來,車夫瞧著前麵正在走的賈六一行,忙在車上喊賈六。

賈六扭頭一看,不是阿侍衛的馬夫葛五又是哪個。

停住馬車,一下車上跳下來後,葛五走到賈六麵前,“叭叭”打了個千,滿臉堆笑道:“小的給賈大人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