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殲清洞庭湖水師,占領君山清軍水營後,顧安並沒有傳令休整,而是利用繳獲的清軍戰船運兵至嶽州城下,將指揮所遷至嶽州城西呂仙觀,開始全麵合圍嶽州城。
湖南巡撫巴延三聞君山水營被占,驚慌失措之下乘船逃到嶽州南邊的鹿角港,於此港停留半日又覺不安全,遂帶著隨從百十人倉皇逃至南邊四十餘裏地的何鋪子鎮。
當真是草木皆兵,如驚弓之鳥。
若不是撫標副將李忠源及時帶兵趕到,怕是這位撫台大人能夜行三百裏直接逃回省城長沙。
守衛嶽州城的清軍主力是總兵官雅滿泰指揮的三千綠營兵,另有近來湖南新募練勇兩千人,此外是知府郭天恩招募的青壯,明麵上有守軍上萬。
雅滿泰是蒙古正黃旗出身,前綏遠將軍舒明之子,五年前以禦前二等侍衛轉任湖南綠營副將,去年剛提的總兵官。
在此之前,雅滿泰實際並無領軍經驗,隻在乾隆三十二年以禦前三等侍衛身份往西藏辦過事。
不過雅滿泰也非一般旗人紈絝,還是有些本事的。
在興漢軍抵達嶽州發起攻城後,雅滿泰沒有一昧龜縮城內,而是接連組織兵馬出城與興漢軍廝殺搏鬥,兩方互有勝負。
一開始,雅滿泰並不知道水師已經覆沒,隻是疑惑為何水師方麵遲遲沒有動靜。
等到初四那天才發現番賊竟將大營紮在了城南的呂仙觀,至此才知水師已經被殲,否則番賊不可能將大營紮到南邊去的。
消息傳出,城中頓時人心惶惶,謠傳長毛破城後會殺死所有腦後留有辮子的男人,因此不少百姓偷偷割辮。
嶽州知府郭天恩甚至已經做好闔家罹難的思想準備,但為了給郭家留下骨血,還是偷偷的將幼子交於老仆藏在民間。
興漢軍方麵,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的顧安為加強攻堅能力,命投降的清軍都司江養元帶領降兵將戰船上的火炮拆下運至岸上,結果就是每日炮擊不斷,城上清軍不敢抬頭也。
隻嶽州城曾在康熙年間兩次加固,比之省城長沙還要高大,城中守軍又有七八千人之多,憑城堅守之下,興漢軍想要一舉克城難度很大。
大年初五,顧安命俘虜攜信至城,勸降城中守將清湖南總兵雅滿泰。
開出的條件不可謂不寬大,即雅滿泰可以帶兵撤走,興漢軍保證不對其追擊。
之所以如此,也是顧安不想在嶽州這座堅城下損失太重,畢竟南下攻略湖南就他這一路人馬,要是損失過大,即便取得嶽州對於整個戰局而言,也是弊大於利。
一旦湖北戰局吃緊,他這路兵馬是隨時都要抽出力量回援的。
因此損失大了不能及時回援,於整個戰略層次就是失敗的。
顧安身上有封信,是其遠在北方的滿洲姑父寫給他的。
上麵說存人失地,則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則人地皆失。
這個道理無論是攻守哪方,都是通用的。
姑姑也有信給他,倒是沒說什麽,就是姑侄倆的貼己話。
小時候什麽的,長大了什麽的,以前什麽的,現在什麽的……
有句話卻有深意,大意是姑姑將來起不起靈,葬入何處,全在於你這個侄兒。
雅滿泰身為正宗蒙古老滿,自是不會背棄列祖列宗向興漢軍投降,為明心誌更是召集部下旗漢軍官,當眾將替興漢軍送信的兩名水營官兵斬首懸級於城頭。
這個做法相當不地道。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你滿洲入關占領中國已經百年,就算是偽朝,也不能不講規矩。
年輕氣盛的顧安大怒,命第一旅和第五旅對嶽州北門發起進攻,更是調集所有火炮猛攻北門,戰事激烈為開戰以來未有之。可惜最終功虧一籌,損失數百官兵未能破城。
投降過來的清洞庭湖水師都司李國輝獻策挖掘地道,然後塞入火藥爆破城牆。
顧安采納,用三天時間在嶽州南門下方挖出兩條地道,結果因炸藥威力不夠,僅是炸塌城牆一小部分,未能破城而入。
仗打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什麽計謀能奏效的,完全就是雙方拚糧草,拚耐力,拚增援。
冷靜下來的顧安並沒有向遠在武昌的三爺爺請求援軍,而是一方麵組織軍力繼續圍困嶽州城,一方麵組織投降的清軍水營官兵利用水運便利,不斷襲擊環洞庭湖的清軍駐地,使嶽州城徹底成為一座孤城。
另一方麵派出部分官兵攻擊嶽州府所轄各縣,擴大地盤同時招兵買馬,壯大實力,從而彼消我漲。
糧草方麵,圍城興漢軍暫時不缺,攻占君山清軍水營時繳獲了大批清軍糧食,至少可以撐到三月。
困守嶽州的清軍日子變得極不好過。
退到牆子鋪的清湖南巡撫巴延三在度過一開始的危險期後,也漸漸回過味來,意識到絕不能放棄嶽州,否則他這個湖南巡撫怕是當到頭了。
“避難”在長沙的清湖廣總督陳輝祖接報洞庭湖水師覆沒,嶽州被興漢番賊圍困後,也是立即給巴延三下了死命令,要其不惜一切代價組織兵力增援嶽州。
就差說出若嶽州丟失,你巴延三不死於賊就死於法的狠話。
總督大人也是沒辦法,誰讓他自個因為丟失武昌官降三級留用呢。
這要是再丟了嶽州,致使番賊**糜爛湖南,皇上能饒過他?
巴延三急了,可他自個哪懂兵事,隻得將破局希望寄托在副將李忠源身上。
李忠源是湖南本地人,十七歲入伍,曾參加過緬甸之役,也曾在金川與番賊戰鬥過兩年,力大無窮,可以說是湖南綠營第一悍將。
其早先提出水陸合力搶奪城陵礬的計劃若能實行,戰局肯定不是如現在這般被動。
隻過去的事沒法提。
在巡撫大人的一再“懇求”下,李忠源遂帶領撫標1500人,連同1800餘練勇緊急救援嶽州。
為了能攻破興漢軍防線,李忠源部更是攜帶了三十多門火炮。
清軍抵近嶽州城南聖安寺一帶時與興漢軍發生交戰,李忠源親率士兵利用火炮掩護,向興漢軍防線發起猛烈攻勢。
在重賞刺激下,又是身先士卒,清軍自是士氣高昂,鬥誌旺盛,當麵防守的興漢軍第二旅敵擋不住,隻得往後方撤退二十幾裏,遺屍三百餘,被俘者也有百人之多。
僅從戰鬥結果而言,無疑清軍獲得重大勝利,這讓李忠源信心劇增,等從俘虜口中得知其對手是個年僅二十歲的番賊小將後,更是不將這毛頭小子放在眼中,不可一世的很。
人有自信是好事。
然而盲目自信,且未能窺視全局得出的自信,往往就很要命。
得勝之後的李忠源已經不滿足於衝進嶽州城救援,而是想一舉擊潰興漢軍,封侯受蔭,遂指揮所部清軍大舉北進,欲圖一戰解嶽州之圍。
“三千人就想吞掉我!”
得知李忠源突破第二旅防線逼近嶽州城的顧安,決定利用李忠源輕敵冒進的機會,一麵傳令第二旅繼續佯敗北撤,一麵調集主力第一旅、第三旅,連同第五旅一部於清軍北進必經之路的樹林設下伏兵。
伏兵的軍力是北進的清軍兩倍有餘。
嶽州城中其實已經能聽見南方傳來的槍炮聲。
嶽州知府郭天恩懷疑是援軍已到,因此希望總兵雅滿泰能夠帶兵出城接應援軍,隻雅滿泰過於小心,擔心是城外長毛使的奸計故意誘他們出城,因此遲遲不能決斷,導致失去裏應外合重創興漢軍的機會。
戰爭,就是無數偶然疊加成的最終結果。
顧安以一個旅作誘餌不斷誘李忠源輕率北進,結果就是李部被一點點的誘到伏擊圈。
槍炮大作,喊殺震天,清軍陣型當時就發生混亂,亂作一團。
顧安乘機催發伏兵,一部截斷清軍退路,另兩部從兩側猛攻清軍。
由於興漢軍多打旗幟,又得樹林掩護,使得清軍根本不知有多少人,遇襲之後兩三個月前才招募的練勇最先崩潰,紛紛往回跑,結果被從後方兜上來的興漢軍壓著打,不得不掉頭往回跑,如此一來,讓本就驚亂勉強應戰的綠營兵也是大亂。
激戰中,清軍陣亡、踩踏而死多達兩千人,其中將領47人,可謂是慘敗。
主將李忠源縱馬左衝右突無法殺出重圍,後戰馬被興漢軍用火槍射中,墜馬後的李忠源被生擒。
除百多人逃出,餘眾一千餘皆跪地乞降。
戰後,顧安給武昌發去的戰報稱:“我三麵而出,疾趨如風。清軍驚潰,生擒賊將李忠源,斃敵大半,嶽州已成甕中之鱉。”
李忠源部的被全殲不僅使嶽州徹底失去外援,也讓湖南巡撫巴延三無牌可打,得知李忠源部覆沒,巴大人二話不說坐著驢車就往省城長沙逃去。
生擒李忠源後,顧安令人禮遇,欲勸降這位清軍大將,奈何李忠源壓根無降意,不住大罵興漢軍乃長毛漢奸,隻願一死以報大清。
顧安無奈,令人將李忠源押至嶽州城下,當著城中清軍總兵雅滿泰等人的麵將這位湘中第一悍將斬首。
李忠源人頭落地時,雅滿泰心中肯定有悔意,悔不該不聽郭知府的意見出城接應,以致援軍被殲,自個真的坐困危城。
援軍的被殲讓嶽州守軍士氣變得低迷,城中更有反清分子散播謠言,製造事端,人心浮動。
雅滿泰最終決定與副將熊定安率部突圍。
熊定安祖上便是入《貳傳臣》乙編的明臣熊文舉,其是武進士出身,曾在乾隆二十七年武科考試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績。
也就是俗稱的武狀元。
熊定安善於使用火器,是清軍難得的火器專家,其部800人清一色火銃,是湖南綠營僅有的一支全火器化部隊。
然而這支全火器化部隊從開戰到現在,幾乎沒有發揮作用,完全處於被動挨打,且有全軍覆沒危險。
因此熊定安同意總兵大人突圍。
隻是在突圍前,雅滿泰卻突發奇想命人將一個裝滿炸藥的信盒送給興漢軍。
藥盒就是熊定安所製,隻要打開就會爆炸。
為了讓興漢軍主將顧安相信並開啟,雅滿泰還在信盒上親筆書寫“送與顧將軍親啟”幾個大字,並讓送盒的人稱他願與興漢軍接洽開城事項。
本是想能炸死顧安,不能炸死也能讓興漢軍指揮中樞癱瘓,為他們的突圍爭取時間,結果信盒送去卻是沒有收到任何回音,也沒見城外的興漢軍有任何撤兵跡象。
原因是顧安壓根沒有親手開啟這個信盒,而是讓一名俘虜在空地先行開啟,結果自是讓雅滿泰的陰謀曝光。
這也是顧安的滿洲賈姑父一手指導的結果,這位賈姑父除對內侄手把手教導用兵之道,更是告訴內侄敵軍送來的任何東西都不要親自開,也不要單槍匹馬同新近投降的清軍將領會談,另外行軍途中哪怕渴得再厲害,也不要飲用生水,務必煮開才行。
大年十七,雅滿泰堅持不住了,決定突圍。
一直緊密注視城中清軍的興漢軍很快發現嶽州清軍突圍,一場突圍與反突圍的廝殺很快開始。
在嶽州城東王家河鋪一帶,兩軍激戰最為激烈。
此處有一不知名小山包,雅滿泰從城中突出後便率兵占領此處高地,並將欲奪回此地的興漢軍一部擊退。
然而有十五名“長毛”因為迷路沒能與大隊一同撤下,於是就在該地一處池塘畔的蘆葦叢中潛伏,到了夜間,這群士兵才開始摸黑往回撤,不曾想又迷了路,結果摸到了山包處雅滿泰的指揮部。
帶頭的兩長眼見四麵八方都是清軍,索性咬牙帶著手下兄弟向著清軍發起死亡攻擊。
正全力往東邊突圍的清軍壓根不知後方有這麽一群人,毫無防備之下竟被十五名興漢軍死士衝得亂七八遭,隻以為來了多少番賊。
就這麽著,十五名“長毛”持刀把清軍後方攪得不得安寧,甚至連雅滿泰的指揮部都叫嚇得轉移。
這一“轉移”引發突圍清軍的大崩潰,雅滿泰是僥幸突出重圍跑到了嶽州東邊的大雲山一帶,然後一數身邊的士兵就餘七十多人。
悲憤交加的雅總兵倒是老實,在給皇帝的奏折中詳細說了此次兵敗過程,一點不曾諱言自己的得失,說什麽“奴才看的甚真,數千官兵不敵十數番賊,實出情理之外……”
又對左右感慨道:“憾山易,憾難,不意翅此。”
嶽州守陷的八百裏急遞是大年二十三日送到京師的。
而此時,賈六正在家中對著富勒渾劈頭蓋臉的罵:“別人造我的謠你不管,別人刺殺我你也不管,我他娘的自己動手查你就管,抓些人就跟捅了你**似的,你說你什麽意思!”
“你富中堂是不是真不將我賈佳世凱當兄弟看了!要真是這樣的話,好,當著安親王的麵,咱們以後各走各的!我死了都不用你來吊喪!你叫人弄死了,也別怪我點炮仗!”
“那個話怎麽說來著?對,家祭無忘告乃翁!我死你不管,你死我也不管!”
賈六一拳打在桌上。
拳風沒能讓桌子裂開,卻讓老富心頭沒來由一顫,臉上很是不自在。
色大爺開口了,把情緒激動的大表侄按在凳子上,眉頭微皺,以長輩口吻教育道:“六子,破壞團結的話不要說,富中堂不是不關心你,隻是希望你不要把事做絕了,鬧的太大,對你,對富中堂,對我,都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