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前途。”

栓柱搖了搖頭,對邊上的保柱低語一句:“大人要是事事都會,事事都精,還要我們這幫手下幹什麽?”

“對,對,大人就是這點好,要不然豈不是顯得我們這幫人是廢物麽。”

保柱不迭點頭,他主要是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幹嘛,不然肯定指點大人一二。

“我看丁處長的覺悟再不提高,這輩子也就混個從三品待遇退休了。”

栓柱不無遺憾的拿起速記筆記錄,並對已經發生及正在發生的案情經過進行一定程度的藝術加工。

比如少爺剛才對丁處長說的那句話肯定要抹去。

根據少爺指示精神,賈辦近期工作重心除熟絡總督衙門相關業務外,重點就是出一係列關於賈公上任屢破奇案的小說。

以配合接下來要在直隸全省推廣的賈青天形象工程建設。

這個工作的重要性不下於十個師,因為不宣傳百姓怎麽知道新來的總督大人是青天呢。

總督大人不是青天,怎麽能讓老百姓心甘情願接受領導,從而利於新政推廣呢。

一環套一環,世間萬物從來不是單一存在的。

正如有公就有母。

小說、畫本作為百姓喜聞樂見的一種藝術形式,並在傳播謠言這一塊的作用得到了實踐證明,當然要繼續推廣下去。

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參考一下《聊齋》。

這書,栓柱最愛看了。

“卑職糊塗,糊塗啊大人!”

反應過來的丁慶連罵自己糊塗,怎麽就沒看出大人其實一點也不懂呢。

但這真不能怪他,誰讓大人剛才表現的太像包青天的,搞得他不敢搶大人風頭。

內心也挺感激大人給他表現的機會。

趕緊上前提醒道:“大人,通常情況下,女兒被人殺死,做爹的是不是應該先過去看一看,哪有看都不看先把女婿送進衙門的?……卑職認為劉德財明顯有問題,此案突破口就在此人身上了。”

“哎,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賈六高興拍桌,他怎麽沒想到這個明顯問題。

女兒慘死,嶽父第一時間不是想著先見女兒,反而把女婿直接拖進縣衙,還一口咬定女兒就是被女婿害死的,明顯不合常理。

所以,真相呼之欲出了。

“來人!”

賈六隨手拿起桌上簽筒中的一枝簽擲在地上,惡狠狠道:“將那劉德財給我拿上堂來!”

“嗻!”

保柱自告奮勇帶隊在衙役的帶領下直奔劉家,僅用時一柱香便將孫樂和的老丈人帶到了堂上。

“威……武!”

衛隊成員臨時充當了安肅縣衙役,聲音整齊之中帶有響亮。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賈六一拍驚堂木,按流程問話。

“啊?”

一頭霧水的劉德財這才發現堂上坐著的不是秦老爺,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官。

看起來很大的那種。

“跪!”

梵偉扯著嗓子吊了一聲。

未想,老劉竟是不跪,一問才知人家有秀才的功名。

自有秀才以來,見官不跪,這是讀書人的特權。

便是總督也是如此。

一般情況下,客氣些的縣令還得給人家賜個座。

“讓你跪就跪,哪來這多廢話!”

保柱來氣了,上前就要強按劉德財跪下。

“又知法犯法了!”

賈六大怒,縱是劉德財很有可能是此案真凶,但人家秀才的功名不假,身為執法者怎麽能破壞朝廷律法呢。

雖然他可以動用老滿額駙特權,但仗勢欺人這種事他不屑得幹。

“拿紙來。”

眾目睽睽之下,但見總督大人提筆刷刷寫了幾個大字,然後看了眼梵偉,後者想了半天也沒明白鬼家大人什麽的意思。

“印,禮部的印。”

賈六有點不快,這些部下一個個的怎麽都沒眼力界的,還是王福在的時候好,一個眼神就知道他想幹什麽。

“啊?!”

明白過來的梵偉趕緊去將由他保管印箱翻了出來,在裏麵好一通找才將禮部大印尋了出來,畢恭畢敬的送到鬼家大人手中。

除了禮部大印,印箱裏還有其餘五部包括都察院、大理寺、內務府等部委機構的大印。

乾隆的那枚自強不息的小印也在其中。

都是真印。

是賈六為了離京後方便工作安排奎尼弄的。

景陵善後委員會那幫專家弄的東西最多是以假亂真,這些印就一個字——真。

用的都是專門製印的禮部鑄造司的模子。

跟印鈔似的,用正經法定模版印的錢,誰敢說它是假鈔?

就是多了而矣。

一道革掉劉德財秀才功名的文書就這麽起草了。

符合法定程序。

畢竟,隻有禮部才有革除生員功名的權力。

劉德財傻眼了,長這麽大也沒見過辦事效率這麽高的官。

自個的秀才功名就這麽沒了?

總覺得哪裏不對,但由不得他多想,兩名官兵上來就按著他跪了下去。

賈六看向丁慶,後者忙低聲道:“接下來是翁婿對質。”

賈六微微點頭,他不是不知道怎麽辦,主要是第一次審案,難免經驗不足。

下一次就不會了。

孫樂和在其妹妹的攙扶下被帶上了大堂,看到女婿出現,劉德財明顯有些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臉上也是瞬間出現仇人相見的表情。

翁婿對質結果不利女婿孫樂和。

因為孫樂和腦子剛恢複些神智,反應不太快,結果就是他說一句,他老丈人就說十句。

說些什麽呢,無非是女婿這些年待他女兒不好,又沒出息又沒錢,自己當初瞎了眼才把女兒嫁給他什麽的。

最後,痛哭流涕地要青天大老爺為他那枉死的女兒做主。

“你胡說,我沒有殺妻,沒有,沒有……”

孫樂和被老丈人這麽一刺激,情緒有些激動,更加的無法表達想要說的話。

孫翠兒幫著兄長說幾句,也被劉德財機關炮似的堵住。

賈六聽不下去了,“叭”的一聲拍了驚堂木,看著那滿臉委屈憤怒的劉德財,厲聲喝問:“劉德財,你女兒現在何處,從實招來!”

劉德財叫這個問題滯了一下,旋即老淚直流,指著女婿孫樂和叫道:“大人,學生的女兒已叫這禽獸害死……”

反正咬死女兒已死。

賈六覺得這樣一點意思沒有,揮手傳仵作進來。

仵作膽戰心驚的入堂後,立即證明孫樂和家中發現的那具無頭女屍根本不是劉氏,因為屍檢證明女屍人道完整,仍是黃花閨女。

“你胡說,那不是我女兒又是哪個!”

仵作發言時劉德財臉上明顯有異樣神情閃過,很快又變得堅定起來,朝堂上的賈六連磕幾個響頭,信誓旦旦:“大人明鑒,學生沒有片句假話,小女常常回家哭訴劉樂和待她不好,而且孫樂和還要納妾,小女不同意……”

依舊是先前的說法。

看樣子想要劉德財老實交待很有難度,賈六不由再次看向丁慶。

“大人,對這等人唯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用刑。”

“用刑?”

賈六眉頭微皺,他不太喜歡這種粗糙的審訊手段,問題是除了這個辦法外,好像真沒什麽快捷有效的法子讓劉德財開口。

畢竟他不能在安肅耽擱太久,所以沒法子用不讓人睡覺這個手段。

那就用刑吧。

丁慶親自上陣,準備將縣衙的刑具挨個使一遍,結果剛枷完劉德財的雙手,準備再來個老虎凳時,老小子就頂不住了。

根據其交待,由於女婿孫樂和經常出門做生意,所以他女兒劉氏在家守不住空房,便同縣裏趙公子暗通款曲。

那趙公子家裏比孫家富裕的多,經常給劉氏送這送那,還隨劉氏到劉德財家裏去過幾次,每回都是大包小包,銀錢也給了許多,弄得劉德財十分滿意,對女兒偷人的行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孫樂和去江南販繡品後,劉氏突然回家對父親說要跟趙公子長相廝守,這讓劉德財十分震驚,便私下找趙公子想看他是否真心要娶自己女兒。

趙公子還真就癡心一片。

問題是劉氏乃有夫之婦,孫樂和那裏斷然不肯和離,這事如何解決?

那趙公子竟起意做掉孫樂和,想通過官府之手了結於他。

於是趙公子便將身邊一個身材同劉氏十分相像的丫鬟殺害,割下頭顱以防被認出,再將屍體悄悄放到孫家。

事後又私下花重金賄賂知縣,買通衙門知情人,將此案做成了鐵案。

更在孫樂和妹妹孫翠兒不斷上告後打通府裏、省裏,使得孫翠兒告狀無門。

若不是老天開眼叫孫翠兒撞上賈青天的隊伍,最多一個月孫樂和就會被處斬,到時這樁冤案便將以另一個版本在坊間流傳下去。

現時劉氏就藏在趙公子府上。

到這一步,不需要丁慶提醒,賈六也知道該拿人了。

男女二犯很快被索倫大兵抓了過來,賈六第一眼先看那劉氏:乖幾,這娘們長得還真是帶勁,怪誘人的還怪大,難怪守不住寂寞。

再看那趙公子,怎麽說呢,要不是這樁案子,也算是郎才女貌。

接下來其實都沒審,因為劉氏的活著已經證明孫樂和的冤屈。

寫判詞吧。

趙公子殺人償命,劉德財父女道德敗壞,合謀害人,一切自有律條。

賈六懶得寫判詞,把這事交給丁慶。

他打算研究一下趙公子是怎麽買通省府縣三級,然後怎麽拿這案子大做文章,好生整頓一下直隸官場。

不過新的問題卻出現了,那趙公子竟當堂宣稱他有“免死金牌”。

當然不是真的免死金牌,或者什麽丹書鐵券,因為清朝沒有這些東西。

是一件黃馬褂。

這個趙公子全名趙秉恩,其父趙之壁做過兩淮鹽運使,其祖父趙弘燦官至兩廣總督,兵部尚書,而其曾祖父就是康熙稱讚為“第一良將”的趙良棟。

趙公子的這件黃馬褂就是康熙賞給趙良棟的武功褂子。

“黃馬褂可以免死?”

賈六沒聽說過這褂子還有這效果啊,要是知道的話也不至於把家裏的黃馬褂全給兒子做尿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