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重逢,嬸侄再遇,自是太多話講。

主要還是圍繞二叔大忠同大妹夫林秀才的事。

這些賈六基本了解,甚至有些內情比嬸媽和大妹還清楚。

隻是沒想到大妹賈雲投井自殺竟是嬸媽賈吳氏的意思。

“你大妹雖沒有正式嫁入林家為婦,但已經下過聘禮,是人家林家的媳婦了,她丈夫犯了謀逆大罪,你大妹身為妻子能躲得過去?”

賈吳氏輕歎一聲,有些心疼的拉過大女兒,來的要不是侄子,她和女兒已經是陰陽相隔了。

“縱是如此,也不必叫大妹尋短見啊。”

看著本來應該高高興興做新娘的大妹,賈六不由一陣心疼。

幾個妹妹中,要屬關係最好,肯定是這個比他小四歲的大妹了,因為其她幾個妹妹更小,他在家時除了大妹賈雲,其她四個妹妹連跟屁蟲都算不上。

隻不曾想到大妹的婚事竟然如此坎坷,甚至險些送了性命。

“你也是旗裏人,當是曉得女人發到關外給披甲人為奴的下場,”

賈吳氏摸了摸大女兒的手,又摸了摸侄兒的手,有些話不好講的太直,但這兩個孩子都是大人了,心中當是有數的。

賈六心中微歎,發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對於囚犯而言,可能是好事,因為能撿回一條命。

但對於女人來說,真是地獄了。

運氣好的話,伺候一兩個披甲人,給人家生兒育女。

運氣不好的話,幾十個披甲人輪流折磨你,生下的孩子不是私人的,而是共有的財產。

朝廷之所以把犯事的漢女往寧古塔送,其實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些漢女替那些在苦寒之地駐防的八旗兵生育後代。

否則單靠關外的滿洲女人,哪裏能維係各地駐防八旗的存在。

而關內的滿洲女人可是打死也不嫁關外那幫窮哈哈的。

隻能定期往關外輸送漢人女子。

又不能強製,當然是犯事的女眷去了。

就這,百年下來,關外留守八旗的人口也始終沒有增長,盛京那邊好些,寧古塔、吉林、烏裏雅蘇台那裏能有百人居住的地方,都是大地方了。

前些年有大臣提出開放柳條邊,就是允許關內的漢人往關外遷移,如此有助於關外土地開墾,增加糧食產量。

畢竟,關外遼南包括盛京這一片可是有著極其肥沃土地的,容納千萬人口完全不是問題。

大清入關以前,關外很大一片地方都是被明朝開發的熟地,有數百萬漢人在此居住生活。

太祖年間雖然對這些漢人進行了清理,使得漢人銳減到十幾萬,以致無數土地因無人耕種而荒廢。

太宗皇帝時期一改太祖清理漢人政策,通過五次入關擄掠將上百萬漢人強行遷到了關外,如此使得大清的國力、軍力都得以倍增,已經能夠同關內的明朝作正式對抗。

而關外,也漸漸恢複了元氣。

問題是攝政王多爾袞帶兵入關又行遷都北京後,用一年半時間將關外人口全部遷回了關內,隻留了很少一些人留守關外,使得關外人口再次銳減,沃野千裏的關外地區又一次變得荒涼起來。

截至到目前為止,關外生活的旗人連同包衣、漢人總數加一塊也不會超過五十萬人。

這就導致幾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壓根無兵駐防,碰上外來入侵,更是沒有反抗之力。

與其說後世的沙俄是不斷蠶食關外土地,還不如說是大清主動放棄送給人家的。

沒人,你拿屁守啊。

而這一切,全是滿清“防漢”政策的延伸。

不讓漢人出關,就是滿清貴族為自己留條後路的想法,也就是愛新覺羅從來沒有將自己當成中國人,而是將自己視為中國的征服者。

這樣一來,關內的漢人要是反抗的厲害,他們就能迅速撤退至關外,將局麵維持同明末一樣,從而能夠得到喘息,它日卷土再來。

要是放開關外讓漢人大量遷移,並在那繁衍生息,哪裏還有退路可言?

龍興之地更是會成龍亡之地!

賈六印象中大量漢人湧入關外還是1860年以後的事了,但那時候清廷還在,所以漢人都是偷偷摸摸過去,曆史上有個名詞叫“闖關東”。

之所以是闖而不是過,去,就是因為最早一批去關外的漢人都得拿命同清兵搏鬥,從而爭取他們在關外土地的立足權。

後來張作霖用火車皮一車車的往關外拉人,全麵開放東北,這才使得東北的漢人數量急劇上增,從而奠定日後的基礎。

現在,關外對於漢人而言,是禁區。

死亡禁區!

去年山東教亂後,也有人上書可將山東、直隸等地的流民往關外遷,一來可開發關外,二來還能緩解關內民亂及土地兼並問題,可以說是兩全齊美的事。

然而均被清廷拒絕,提出此議的官員還遭到了乾隆罷官處治。

可見老四鬼子心中始終將“防漢”作為國策。

不過這事倒提醒賈六,似乎他也可以做一做張作霖。

對於嬸媽賈吳氏的做法,賈六理解,說句實在話,如果是他犯了事,他也寧可妻子女兒自盡,而不是去關外過那豬狗不如的日子。

說句難聽點的,樓裏的窯姐都要比發往關外的女人幸福。

還好,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為了不讓嬸媽和妹妹們擔心,賈六亮明了直隸總督的身份,也就是直隸這地盤是他們賈家說了算。

聽的嬸媽和妹妹們那是一個比一個震驚。

“這案子是冤案,相關官員侄兒一定會嚴加處置,”

正說著時,外麵來報說是臨清知縣來請罪了。

賈六微微點頭,請嬸媽同妹妹們稍侯,他將二叔接來順便處置一下胡亂定罪的臨渝縣。

出來時,林家父子看著他的目光,跟大年三十拜祖宗像一般敬重。

到了院前,就見栓柱等人押著一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侯著,一問才知道這人就是到衙門告林秀才謀逆的馬秀才。

“二叔呢?”

賈六暫時顧不得問問這個馬秀才為何要害人,隻急於見到二叔賈大忠。

栓柱說在後麵呢,爾後巷口便來了一頂轎子,前後四個轎夫抬著,後麵跟著一幫縣衙的差役。

不用問,轎子裏的鐵定是二叔。

栓柱也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賈六當下快步上前要迎二叔,不料轎子落下,其中一名轎夫竟是慌慌張張的對他倒頭就跪,口呼:“下官穆天恩參見總督大人!”

說完,不等總督大人有所表示,屁股猛的一轉,“噗嗤噗嗤”的在地上直接爬了好幾步,趴在轎邊對著轎中人恭聲道:“賈老爺,千錯萬錯是小縣的錯,還請賈老爺大人大量,看在小縣上有老下有小的份,替小縣美言幾句!小縣感您大恩,下輩子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您老的恩情呐!……”

言罷,“咚咚咚”就是一陣磕頭。

那聲音,是又響又亮。

“嗚?”

賈六若有所思,一道銳利的目光射在邊上想要躲閃的栓柱臉上:“你教他的?”

“沒,沒,”

栓柱大是心虛,無奈低聲道:“大不了你七我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