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賈六的選擇不多。

要麽自食其言收回自己誇下的海口,繼續跟財政伸手,以各種名目要錢,沒錢到賬這工他就堅決不開。

反正軍權在他手中,他真徹底擺爛,老富和色大爺還能再立個大將軍王出來不成。

要麽就是自掏腰包墊付項目工程款,讓進場的各大工程隊先幹起來。

目前來看,這個工程款一旦墊進去,基本上就沒有回收的可能。

自古兵災勝似天災。

湖廣之地經興漢軍這麽一鬧,沒個十年八年元氣都恢複不了。

賈六為何一心要和平解決事端,就是深知百姓無法承受兵災之苦。

盡管興漢軍竄入湖廣以來總體不曾對民間造成太大破壞,可因兵亂而死的百姓也多達數十萬人,損失的財產更是不計其數。

這些客觀事實不以人的意誌而改變。

不是你顧師道一句話能約束的,也不是賈六一句話能改變的。

不和平解決,一昧使用武力,賈六相信以他多年部署縱是不能短期剿滅興漢軍,但半年時間也足夠恢複地方秩序了。

但那樣一來,代價就是至少百萬軍民的損失,以及赤地數百裏的下場。

直接經濟損失可能高達千億不止。

因為打急了,誰還管軍紀,誰還管擾民,誰還管百姓死活,誰還管城市有沒有將來。

自個命要緊。

投過來的降兵現在的種種不堪事跡,已經說明這個事實。

清軍本身也好不到哪裏去。

要不是賈六壓著,他二表哥烏爾希巴蘭都要大規模屠城了。

這次出征湖廣,賈六不以自己名利得失為評判標準,而是以百姓存亡為恢複大計。

他區別於這個時代的最大不同,就在於他心裏始終放著百姓,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百姓角度考慮,而不是站在自己角度。

要自私的話,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生命換取自己皇袍加身,賈六也就說幹就幹的事。

反正大清現在有三億多人口,死個上千萬不過零頭而矣。

兩世為人以來,賈六害過很多人,唯獨沒禍害過百姓!

甭管到哪,都是一口標準普通話:“老鄉!”

隨身也總是帶著一把糖果。

有鑒於此,政治解決天然優於軍事解決。

可政治解決的前提是鈔票。

賈六沒這麽大筆款子。

他真能一次性拿出上千萬兩鈔票,說明他早就羽翼豐滿,工業化、海貿取得實質突破了,何至於東一榔頭西一棍子的忙活。

老紀和李會計不吭聲的原因在於,他們都認為王爺可能選擇躺平。

就是朝廷不給錢,這仗他就不打了。

果然,王爺在沉思半響後,慢吞吞說道:“出征之前,本王就和相關工作人員製定了一個湖廣會戰的軍事方案,該方案提出三個階段……就是平叛要分三步走,現在看來,第一步的目標不僅已經達成,甚至還超額完成,所以……本王覺得就這麽著吧,有什麽等過完年再說。”

言下之意老紀這邊的工作先暫停,什麽時候有錢了什麽時候再繼續。

反正自個已經替大清收複29座縣城了,就這功績,紫光閣內的那些畫像主人的功績,有幾個趕得上他了?

排名前三的傅恒、兆惠、班第,可能還能打一些,下麵的基本不夠看。

當然,賈六這樣考慮也是有原因的。

畢竟快過年了,等過完年大清就進入新的財年,到時各省賦稅上交,老富手頭就活動了。

與其讓新財年的財政資金叫老富揮霍,不如要過來喂飽自個。

當下之大清,還有什麽比平亂更重要的事麽。

“敢問王爺第一步的具體內容是?”

老紀不知道這個湖廣會戰的軍事方案,身為兵部侍郎兼統戰辦公室主任的他,有必要仔細了解一下。

賈六隨口道:“就是先立於不敗之地。”

“噢?”

老紀似乎明白了什麽,弱弱的問道:“不賭就是不輸?”

賈六欣然讚道:“是這個道理,到底讀書人,文化水平就是高,理解能力也到位。”

“王爺英明!”

老紀和李會計對視一眼:我就說吧,王爺又不要臉了。

不打,當然就不會敗了!

賈六這邊第六感比較強烈,不禁狐疑看著二人:“我怎麽覺著你們倆有點口是心非,嘴裏麵說本王英明,心裏麵卻在罵本王不要臉呢?”

“這……”

老紀和李會計還是那句老話:“王爺英明!”

“嗯?”

賈六高興也不是,罵也不是,半響訕訕一句:“不是我不要臉,老話講皇帝不差餓兵,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這都沒錢了,還打什麽仗?”

情況是這麽個情況,但老紀覺得王爺選擇躺平不是好事,眼下局麵正是大好之時,不趁熱打鐵拿下武昌恐怕夜長夢多。

雖說是翁婿之間的內戰,但老丈人太強勢對女婿可不是什麽好事。

縱是雙方將來還是要坐到一起談的,也得把老丈人的牙敲掉幾顆才行嘛。

為此,請王爺三思。

“三思?五思六思都沒用,要做事就得有錢,沒錢做什麽事!你讓我三思,不如你三思,好好想辦法給本王解決這個沒錢的大難題。”

賈六不高興老紀的思想無法跟他保持一致,都說近墨者黑,可怎麽看老紀這個老色批還沒黑到位。

老紀卻說法子不是沒有,就看王爺肯不肯了。

賈六悶聲道:“隻要不是讓本王賣身,一切都好說。”

老紀說眼下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在湖廣開大捐。

開大捐的基礎是有的,一來朝廷曆來缺錢用都會開捐賣官;二來經興漢軍這麽一鬧,湖廣公務員隊伍減員百分之八十。

保守估計,至少三十個省級官員、兩百個廳級官員、一千個處級官員、一萬個科級官員、十萬個股級幹部空缺。

拿湖北來說,一省二把手布政使就缺著,下麵的兩參政李會計兼了一個,還有個右參政空缺。

參政下麵的參議都缺額,按察使司、學政衙門等省級單位普遍缺額六成以上。

府州縣這一塊就更加不用說了。

湖南一省更是重災區,上至巡撫,下至保甲長,沒一個大清的,屬於全盤賊化了。

兩省最高領導衙門湖廣總督公署這邊,除了在路上的博總督外,下麵的大小班子連個鬼影都沒有。

所以,這個時候放開大捐,拿出有實權的省、府、州、縣官缺來賣,肯定能賺得盆滿缽滿。

而且,此時開大捐也能賣出好價錢,畢竟在王爺的親自指導下,大清兵收複了29座縣城,取得了賊亂以來的最好局麵,極大鼓舞了湖廣境內的士紳富戶和土豪們。

“紀主任這個辦法好,能解王爺的燃眉之急啊!”

李會計支持賣官的提議,畢竟這事王爺在京裏幹過,具體執行也是他在辦,門路熟的很。

隻要王爺鬆口,他立馬就能操辦起來。

到時一手交錢一手拿委任狀,幾百萬兩根本不在話下,自個也能從中撈一些,何樂而不為呢。

不想王爺卻是搖頭:“不好,本王這麽做的話跟乾隆有什麽區別?”

老紀一怔,心道王爺你都把吏部的官賣到乾隆五十八年了,這會倒裝起來了。

迎來的是王爺質責的目光:“以後對本王不滿的話最好掛在嘴邊,悶在心裏算怎麽回事?你不說出來,我怎麽辦你?”

“……”

紀昀保持沉默。

其實老紀誤會王爺了,他在吏部賣的那些官本質上都不是實權官,而且很多都是權啊委啊的,基本集中在五六七品小官,實權官壓根沒幾個。

所以就算賣到乾隆五十八年,損失的也不過是大清未來賣官的收入,對於地方百姓沒有什麽傷害。

可要按老紀說的把湖廣實權官拿出來賣,省級、府級、州縣一攬子全拿出拍賣,那性質就嚴重了。

用屁股想也知道百姓剛經兵災,很快就要經官禍。

花錢買官,不得把投資賺回去?

都一窮二白了,還不使勁盤剝百姓麽。

因此,不可取。

而且,賈六還想將湖廣打造為繼四川、直隸之後的又一賈家大省,哪裏能這麽胡來呢。

正猶豫著呢,老陳的人來了。

不是空手人來的,還給睿親王帶來了三十萬兩白銀。

賈六不禁感到震驚:“老陳這麽講究的?好端端的給我送二十萬兩幹什麽?”

李會計糾正:“王爺,人家送的是三十萬兩。”

“我不是送他十萬兩麽,一減一扣,不就二十萬兩?”

賈六心想你這個會計會不會算賬。

李會計一臉無語:“王爺,你那十萬兩隻是個空頭支票,我這邊還沒有走賬呢。”

“是麽?”

賈六有點不好意思,正要讓李會計把賬走一下,就見老紀“哎呀”一聲,猛的一拍腦門,好像發現美州新大陸似的兩眼冒光:“王爺,錯了,錯了!”

“什麽錯了?一驚一咋的。”

賈六被老紀搞得有點冒火。

老紀趕緊道:“王爺,下官是說我們過去的工作方式不對!大大滴不對啊!”

“嗯?”

賈六不解,“老紀,你把話講明白些。”

“王爺,下官的意思是說如今這局麵不應該王爺灑錢出去,而是應該王爺這裏財源廣進才對啊!”

老紀一臉興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