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正在辦公室處理公務的賈六收到了秘密渠道遞來的武昌密奏。
密奏內容讓他不禁莞爾一笑,實在忍不了,便對蹲在地上剝蒜頭的狗頭軍師和栓柱老爺道:
“給你們倆講個笑話,興漢軍那邊的巡撫王昂提議我老丈人和乾隆這個漢人竊國大盜聯合起來對付我這個老滿。”
漢人不打漢人,聯手共禦滿洲,再建新中華……
前大清宜昌學政的大膽思路,真他娘的讓人眼前一亮,嘖嘖,也真他娘的忒有創意。
賈六覺得這是他今年聽過最可樂的笑話了。
沒有之一。
可是,蹲在地上剝蒜頭的臥龍鳳雛卻是沒叫這個笑話逗得哄堂大笑,反而一個眉頭深鎖,一個滿臉憂愁。
賈六被這兩個家夥異常古怪的神情弄得有點發虛,弱弱問道:“你倆為什麽不笑?”
“那個,”
梵偉輕咳一聲,嚼了嚼嘴裏的蒜瓣一口咽進肚中,爾後起身認真說道:“根據形勢發展,大人您現在的確是真正的滿洲韃子。而根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定理來看,不排除那個王撫台的提議會在各種因素刺激下變成現實。”
賈六“嘿”了一聲:“你能不能給我講人話!”
“少爺,就是太君現在是您的幹活,乾隆滴不是!”
栓柱補充的說法一針見血。
嗯?
叫栓柱這補充意見一說,賈六頓時也有不妙之感,看起來好像、可能、還真就是這樣。
換種說法,就是他現在成乾隆替身了!
那麽,天下但凡有誌於推翻滿洲統治的漢人,都有極大可能聯合起來對付他這個乾隆替身。
而被汙蔑為漢人的乾隆也有機會成為帶領漢人推翻韃虜、恢複中華的大英雄!
雖然這個可能性極低,聽著,也很荒唐,然而世上事往往充滿不確定性。
越是荒唐的事情就越可能變成事實。
好比幾年前,誰敢相信一個漢軍旗人會成為大清的滿洲帽子王,又會搖身一變成為帶領大清走向未來的皇帝陛下呢?
一個理論浮現在賈六腦海之中。
前世著名的“第十人理論”。
就是當第一個人因為主觀因素認為一件事是對的時候,第二個人沿著第一個人的思路也會產生相同的看法,以此類推直到第九個人都將產生同樣的看法。
這個結果說明什麽?
說明那九個人都是沿著同一思路去看同樣問題,那麽,第十個人就必須反對前麵九人的看法,並嚐試從反麵來看待這個問題,以此來看這個思路存在的隱患,才能真正全麵的考慮問題。
笑話是可笑,但當笑話變成現實,對賈六這個即將成為滿洲大皇帝的漢奸而言,那就不好笑了。
因為,他的麻煩已經夠多。
桌上的煙一根接一根的被賈六點燃,等到煙盒中再也摸不出一根煙時,賈六叫來保柱,讓他把阿主任、紀副主任,還有他老丈人博總督、荊州將軍萬朝興、湖北總兵瑞林等人叫來。
由於需要參加宗室百官大會,所以萬朝興、瑞林等人這些日子一直在襄陽城,接到行轅辦通知後,各自從不同地方趕來。
阿主任是從河南代表團駐地過來的,就在昨天,河南代表團同山東代表團同時抵達襄陽。
河南代表團的團長是河南布政使陳文俊,副團長是河南綠營副將安昆。
這兩人沒什麽可說道的,賈六不熟,所以讓阿主任代表自己去和他們洽談共同討逆,以及勸進的事。
山東代表團的團長是布政使於易簡,副團長則是山東綠營參將閻吉仁。
於易簡不用說,前領班軍機於敏中的親弟弟,山東巡撫國泰忠實的走狗。
那個閻吉仁原先是個衙役,後來參加山東教匪後特別能打,將當時帶兵圍剿他們的山東總兵惟一打得暈頭轉向,最後被賈六招安後丟給了惟一。
原是想借惟一之手把這個能打仗的反骨仔除掉的,哪想人家惟一求賢若渴,不但沒有殺掉閻吉仁,還叫其做了自己的親兵隊長,後來更是一路提拔為參將。
別說,惟一這一手效果很好。
現在其麾下最能打的兵馬就是前常勝軍降卒組成的德州營。
賈六讓老紀代表自己同山東代表團談,本是想親自去的,但想勸進這種事總不能自個拉著臉皮說吧,從得有個中間人。
老紀,再適合不過。
人到齊後,賈六便將武昌密遞給眾人輪流傳閱。
第一個有反應的是荊州將軍萬朝興,直言這簡直是荒唐透頂。
兼任湖北總兵官的瑞林也笑了起來,說這差不多是他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沒有之一。
然而,其他幾人反應卻同臥龍鳳雛一樣,都是麵色凝重。
賈六首先問老博:“阿瑪,這件事,你怎麽看?”
老博認為七三開。
就是七成機率興漢軍方麵不可能和乾隆聯手。
原因是對金川發動大規模攻勢的正是乾隆,這幾十年來死難的明朝遺民都可以把賬算在乾隆頭上。
如此血海深仇,兩方怎麽可能聯手。
但不排除最不可能的可能。
所以七三開。
就是話不能說滿。
“我大清以少族而淩大族占領中國……”
紀副主任開篇就是一通大論,重點卻隻在一句,那就是滿洲畢竟人少,眼下大清又有興漢軍這“外敵”,內部又分裂為兩個不同陣營,根本不可能同國初一樣八旗齊心協力共同對付明軍。
因此,不排除最壞的可能。
說了等於沒說,典型的老油條。
栓柱側著脖子道:“少爺,我在想老四鬼子會不會豁出去不要臉,主動向武昌方麵伸出橄欖枝,承認過往錯誤,下道罪己詔,或者簽個什麽條約,說大家都是漢人何必兄弟相殘,還是先放下爭議,一起驅逐韃虜,恢複中華呢?”
梵偉附和道:“萬一發生這種情況,局麵將對王爺大大的不利。”
“此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阿主任開了個頭,卻沒下文。
但這個開頭語卻表明形勢的不可測,以及不確定性。
“什麽三千年未有之變局,大不了一起賣好了!”
賈六微哼一聲,乾隆真不要臉賣國,他難道就不敢賣了嗎?
當場要求馬上同武昌接觸,就更改國號、三省自治、恢複衣冠等條件進行開誠布公的會談。
總之,絕不允許出現漢人聯合一致對付自己這個老滿的局麵出現。
結果遭到除老丈人之外所有人的一致反對。
包括梵偉和栓柱這對臥龍鳳雛。
理由是百官宗室大會即將召開,這個節骨眼如何做通各省工作登基稱帝,獲取大清法統與大義才是關鍵,倘若此時與武昌秘密談判,事情一旦走漏,勢必會導致擁戴大會出現變數。
講道理,誰願意跟一個軟弱無能的帶頭大哥呢?
梵偉真誠說道:“作為新大清的領袖,我個人認為閣下的形象應該是偉大滴,強硬滴,鐵血滴,無情滴,並且具有無尚權威滴,而不是妥協與退讓的懦夫!”
“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什麽時候妥協與退讓成了儒夫的代名詞?明明就是成熟政治家所具備的基本素質!膚淺!”
賈六極為不滿意狗頭軍師的說法,看向老阿、老紀和萬朝興他們,希望能從他們這裏得到對於自己的公正評價,以及對是否同武昌方麵深入接觸的支持。
然而,迎來的全是搖頭。
目光也都是:“閣下,請三思!”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又連個主意都不給我出,我還要你們幹什麽!”
賈六氣得就要把人都攆出去。
阿主任見狀,隻好無奈說道:“實在不成,王爺就改姓吧,奴才前陣在京裏閑來無事考證過,愛新覺羅極有可能姓趙。”
此言一出,眾人為之震驚。
栓柱更是一臉好奇,詢問阿主任依據在哪裏。
結果阿主任說根據相關部門的考證,愛新覺羅一氏極有可能乃當年被女真人俘虜的徽、欽二帝後人。
愛新覺羅本是“覺羅”氏,是以大清創始人努爾哈赤居的老家“覺羅”得名。
“愛新”滿語中是有金子般的,連起來的意思就是“像金子般高貴神聖的覺羅氏”。
但這個姓氏在太祖之前是沒有的。
“各位可知太祖皇帝未創愛新覺羅這一姓氏之前,姓什麽?”
阿主任說太祖家族原姓伊爾根覺羅。
“伊爾根”在滿洲話中是“賤民”的意思。
聽到這裏,紀副主任突然想到什麽,失聲道:“老阿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當初我在國史館編書時,曾在明代一本關外氏姓的書上看到覺羅者,傳為宋徽、欽之後的記載。”
老阿點了點頭:“覺羅這個地方就是寧古塔。”
並說當年北宋徽宗、欽宗二帝以及趙氏宗族被金人擄掠到了五國城,其中有一支宗室就是被遷到了寧古塔一帶為奴。
由於曆史和時代原因,趙氏宗族與當地女真人融合,漸漸不再使用趙姓,遂以伊爾根為姓。
總之,按老阿的調查研究,太祖這一支完全可以對外改稱為趙姓,如此一來,王爺改愛新覺羅為趙,並將戶口本都改為漢族,在律法程序上是沒有問題的。
最多,到寧古塔祭個祖。
趙世凱、陳家洛,誰比誰更不要臉呢?
“唔……”
賈六內心大動,正要問問大夥意見時,就見紀副主任由衷說道:“趙姓乃百家姓之首,王爺向來以百姓利益為重,所以臣以為王爺真要改以趙姓也挺好……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挺好。”
是挺好,符合王爺對自身代表百姓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