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不像話了。

維新皇帝召開的首屆宗室百官大會,竟然跟菜市場似的喧嘩吵鬧一片,朝廷體麵要不要,皇帝臉麵要不要,大局觀還講不講?

這般亂哄哄的,比之乾隆的小朝廷還要差勁,叫天下人如何看待這個在襄陽成立的新朝廷?

華夏之邦,禮儀為重。

賈省嫡係各代表團成員神情均是凝重,無一不認為皇帝陛下過於寬縱了。

就今天這會場布置就有點不合適,皇帝麵前哪有臣子坐的份呢?

更休提皇帝第一道詔令就是廢除跪拜禮。

縱是陛下仁愛治世,此類重大革新製度,也當緩圖,不可一蹴而就。

陝西、山西、甘肅三省大小官員表情雖凝重,實際心裏樂開了花。

狀元郎出身的陝西巡撫畢沅更是對總督大人佩服至極,因為勒製台早就說過鬼子六搞不成的,就算他把朝廷的架子搭起來,充其量也是個篡位奪權的草台班子。

因為此人望之不似人君。

去年在京裏出席國議大會,他鬼子六險些就要拉督撫們去逛青樓,簡直不成體統。

所以,勒製台經過深思熟慮,決定趁鬼子六奪權之時,利用他根基不牢有求於人這個機會,把鬼子六提出的“督撫互保”概念升級為“各省聯保”,如此才能為各方獲取最大的利益。

至於是鬼子六當皇帝還是安親王當皇帝,又或從哪石頭縫裏再蹦出個人來做皇帝,無所謂的,反正皇帝老子也輪不到他宜特墨氏來做。

各省當家的商量辦事,皇帝最後出來蓋個章,如此大同和諧的朝堂格局,才是勒爾謹的終極目標。

皇帝不過是個玩意。

老勒就是想趁這千載難逢良機把皇權徹底打壓下去,把狗腳朕弄成吉祥物。

不然,沒法保住辛苦掙來的銀子啊。

他可不想到了叫皇帝當肥豬宰了。

可惜,勒爾謹沒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同鬼子六好好談一談,要不然雙方肯定不至於離心離德。

因為,鬼子六也覺得皇帝必須是個玩意。

為了把這個玩意弄成玩意,他這才甘願犧牲自己的名節當這個玩意。

而且,他和老勒之間是有許多共同語言的,大家協調商量一下,有什麽不能談的?

給老勒封個大不列顛和碩親王都一句話的事。

唉,真就陰差陽錯了。

可以預計的將來,老勒必定是要被掛在路燈上,用以彰顯維新皇帝維護國家完整的決心。

老博這邊,小錘和地道的英吉利老表腔並沒能震住亂哄哄的場麵,氣得一把掀了桌子,指著那幫公然叫喊要處死阿思哈的黃帶子喝道:“放肆,爾等安敢在陛下麵前放肆!阿大人是朝廷重臣,又豈是爾等能夠說殺就殺的!”

這一聲怒斥起到作用。

起碼有一半跳起來的黃帶子們,立時意識到他們好像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那就是人在屋簷下,他們壓根就是來湊數,而不是真的有決定朝政走向的能力。

這般在鬼子六組織的朝會上鬧將,他鬼子六能不秋後算賬?

廣安門外的往事沒來由的就浮上眾帶子爺的心頭。

嚇人的很。

領頭的鎮國將軍永珊有點騎虎難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時熱血上頭要跳出來,眼看周邊侍衛都以不善眼光看著他,心中更是恐懼,靈機一動忽的對台上的總理大臣道:

“皇上剛才說了,我們維新朝就是要集思廣議,就是要眾誌成城,就是要讓人說話,這要不讓人說話,跟乾隆朝有什麽區別!”

“嗯?”

老博滯住,是啊,剛剛皇帝女婿的確是這麽說的。

所以,他要是不讓黃帶子們說話,就是抗旨,就是欺君啊。

這真就有樂子看了。

全場焦點再次落在屁股才熱了一半柱香的維新皇帝臉上。

搬石頭砸自己腳,倒要看看這個狗腳朕如何自圓其說,這要是讓黃帶子們鬧,想否定四朝的陰謀就無法實現。不讓黃帶子鬧,你維的什麽新?

畢撫台幸災樂禍的看著台上那個有好家夥的好家夥,覺得自己這趟帶隊來襄陽來對了,因為有太多樂子可以看。

賈六也沒想到問題到了自個這邊。

但不要緊,真理是在他這邊的。

他有四個軍,別人有嗎!

“朕允許任何臣民說話,說的對的賞,說的不對的也不罰。但是,你們為何不讓阿思哈說話,還要對其喊打喊殺,爾等是何居心!是對朕不滿,還是對阿思哈不滿!”

賈六一臉憎惡之色,指著那幫還傻站著的帶子爺們:“侍衛何在,把這些抗旨的給朕拖出去砍了!”

“嗻!”

眾侍衛立即撲上來,兩人一個,或拖或拽,把沒回過神來的帶子爺帶了出去。

各式求饒叫喊聲不絕於耳,有說給皇上孝敬了多少銀子的,有說祖上為大清立下多少軍功的,有說自個是皇上遠房親戚的……

也有人哭喊著求邊上的紅帶子們說說情,請在座的百官主持一下公道。

可是,鴉雀無聲。

誰敢?

傻子都知道這是一出引蛇出洞,偏你們這幫人自個往坑裏跳,怪誰。

鎮國將軍永珊更是人都癱了,整個失了禁。

被拖到門口時才回過神下意識喊了句:“我是愛新覺羅,我有說話的權利!”

之後就被哢擦了。

原本六十人的黃帶子席位,隻剩下二十來人。

一個個或嚇得臉色蒼白,或是強裝鎮定,或是喉嚨直咽。

扒開他們戶籍本便能發現,這些人的祖上要麽是太祖的兒子,要麽是太宗的兒子,跟順治這一係沒啥關係。

兩江代表團的領隊嵩椿穩如老狗坐著,對於那些被拖出去的黃帶子的哀求視若不見,因為,他祖上連太祖這一支都不是。

再說老表都跟他說好了,冊封太子後就封他這個表大爺為和碩鄭親王。

就是老祖濟爾哈朗的爵位。

實惠都到手了,不幫著老表清洗一下順治一係,他嵩椿好意思?

邊上的紅帶子人群則跟事先有人同他們打過招呼似的,集體靜坐,從頭到尾不置一辭。

秩序很快恢複。

沒有人再敢抗旨不許阿思哈做報告了。

饒是畢撫台都叫鬼子六的這一幕凶狠震住,老老實實放下手帕正襟端坐之餘,不忘打開擺在麵前的筆記本。

阿思哈開始做報告了。

一篇長達萬字的報告,名為《關於順治以來的係列曆史問題》。

上麵做著報告,下麵百官宗室都在認真傾聽,並不時做筆記,時不時因為報告中的重磅消息而集體驚滯,但最多兩個呼吸又是一片祥和。

賈六也坐在龍椅上認真聽老阿做報告,不過他注意到有個黃帶子嘴裏老是動來動去,不禁有些疑惑。

便留神多看了他一會,結果發現那個黃帶子時不時往嘴裏丟顆糖葫蘆。

嗯?

賈六陷入深思,然後扭頭吩咐邊上的栓柱:“回頭加個規定,朝會時不許自帶點心小吃,真要吃的話可以從會務處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