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尼在曆史上對朕一向忠誠,被俘之後敵人對他威逼利誘,他始終不為所動。對敵人的嚴刑,他也毫無懼色、正氣凜然……”
賈六不認為奎尼會出賣組織,因為奎尼已經受住了敵人的嚴刑拷打,這會再出賣組織跟四九年考廣州國民政府的公務員有啥區別呢。
以奎尼的精明睿智,斷不會如此無腦。
會長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麽。
根據會裏的規矩,誰出了事,他的直接引進人以及直接上司是要負責任的,最輕也得引咎辭職。
因此要真是奎尼扛不住招了,皇帝陛下按規矩得下野。
當然,這是會裏的潛規矩。
沒有成文。
有的商榷。
畢竟,共進會也是在皇帝領導下的組織,怎麽可以彈劾皇帝呢,大不了讓皇帝陛下辭去終身名譽會長一職做個交待就是。
但眼下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
事情已經發生,首當考慮的是如何將損失降到最低,而不是去追究誰的責任。
京師共進會癱瘓影響的隻是對京師的和平解放,不會影響光複京師的大局。
隻要皇帝陛下能下狠心,完全放棄京師另立新都,讓有幾百年曆史的京城以及城中上百萬人口成為大清新生的祭品,那麽,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這一點,會長同一些非八旗出身的官員達成了共識。
和平無法爭取,就讓燕京成為北方最燦爛的煙火。
維新朝廷另立新都,徹底拋棄北方那座胡膻遍地以致漢人滿化的舊都。
隻是這一方案阻力很大。
不是外界的壓力,而是來自維新朝廷內部的阻力十分大!
滿蒙、漢軍出身的文武要員均不會同意京師化為廢墟。
皇帝陛下本人更不會同意。
因此,隻能作為最後不得已的備選方案。
“是否有人出賣組織,將來讓內務委員會調查清楚便是,現在沒有必要懷疑是誰。”
賈六也不想談論是不是奎尼出賣組織,表情凝重點起一根煙:“不過這個世上唯一能讓朕心裏打鼓的就是老富了。”
老富?
會長注意到皇帝陛下對富賊勒渾的稱呼,下意識跟著調整了一下,道:“富中堂這三把火放的確是高明,隻是富中堂還是被陛下甩在了屁股後麵……”
會長指出富中堂放的三把火中真正有效的就是肅奸運動,這一條的確能打擊維新朝廷(共進會)在京師的潛伏力量。
但是組建皇族內閣以為能同維新朝廷一爭法統,就有點異想天開了。
不久前百官宗室大會上阿思哈的秘密報告,已經得到百官宗室的一致認同。
順治一係的執政合法性都被否定了,順治一係的親郡王們憑什麽還能代表愛新覺羅?
所以,搞出皇族內閣除了能團結京師的滿蒙力量,對於新誕生的維新朝廷沒有任何作用。
相當於搭個戲班子同對麵的班子隔空對罵。
純屬精神上的攻擊,物理上的攻擊幾乎沒有。
同理,推色痕圖任攝政王,也不過是凝聚內部的一個手段,隻要京師總體仍處於被圍局麵,最多延緩京師被攻克的時間,還是改變不了大局。
不過有件事現在看來可能是錯的。
會長認為不應該放烏爾希巴蘭帶那三萬多官兵回京師,有了這支部隊加入,維新軍想要攻克京師的難度比先前提高了數倍。
賈六點了點頭,承認這個決定是錯誤的。
原是想驅狼吞虎,讓實力大增的色大爺同乾隆拚個你死我活,沒想到乾隆這個老四鬼子來了個釜底抽薪,竟然大度的將權力又讓給老富這個“潤滑劑”,自己再次隱身了。
結果原本應該用於同乾隆係內訌的部隊倒成了維新軍的大敵。
不得不說,乾隆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關鍵時候懂得取舍。
會長突然說了句:“不過問題也不大,大不了餓死他們。”
“嗯?”
賈六心中一動,腦間瞬間出現千年曆史的京城到處都是人相食,白骨熬湯的可怖場景。
不禁打了個寒顫。
繼而微微搖頭:“京裏並不完全都是敵人。”
真要按會長的意思辦,結果隻有一個。
八旗吃漢人,滿蒙吃漢軍,滿洲吃蒙古……
作為仁字打頭的皇帝,賈六絕不允許這一幕發生,這也是為何到現在他仍授意直隸方麵給京師留了一個糧道的原因所在。
會長也是沉默,皇上的意思顯然不單指外城的數十萬漢人無辜,還指滿城內的十幾萬漢軍八旗子弟,以及維新朝廷不少滿蒙官員的家眷。
這些人加起來二十萬應該是有的,也正是這些人導致皇帝陛下遲遲拿不定決心以武力解決京師。
現在隻寄希望於紀昀是否能在京師的白色恐怖下,盡可能的策反握有實權的官員再次上演政變事件了。
不然,真的很難短時間內解決京師。
賈六也很頭疼。
老富這個家夥為了他那幹兒子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幾乎讓他看不到任何和平解決的可能。
除非,他下野。
然而,越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越是發生了。
老富個老東西還真就派人過來跟六子賢弟和談了。
來的一個是賈六的親姐夫王誌安,一個是賈六仕途起步的貴人——當年的藍翎侍衛、如今的前鋒參領阿蘭保。
兩人出京以後就被直隸方麵看押並護送到洛陽。
自個的親姐夫來了,賈六肯定要親自去見,沒想到一見麵就被大姐夫罵了個狗血淋頭。
具體場麵因為對皇帝形象不好,一筆帶過。
反正就是自詡大清忠臣的姐夫痛罵活曹操小舅子的戲碼。
把邊上陪同的阿思哈看得又氣又急,忍不住對邊上的楊總管道:“皇上這姐夫這麽迂腐的?”
栓柱能說什麽,撇撇嘴唄。
大姑爺就這麽個人,能說什麽。
賈六也沒法跟自個的親姐夫爭什麽,最後唾麵自幹,給栓柱打了個眼神好不容易把大姐夫弄到一邊。
之後,就是跟真正的使者阿蘭保聊了。
“賈……王……”
阿蘭保結結巴巴的,一是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這個從前給自己倒洗腳水的小子,二是真的緊張。
賈六見狀不由笑了起來,讓人給阿蘭保賜座奉茶,也不提阿蘭保來做什麽,而是跟他嘮了一會嗑。
無非當年去金川的舊事,言語間不乏感激阿蘭保對他的幫助和提攜。
都是真心話。
沒有阿蘭保給予的第一狗腿子機會,賈六就不可能在金川成功悟道,凝結金丹。
阿蘭保這邊也漸漸的放鬆了起來,手腳不再那麽僵硬,表情也變得舒緩,將自己來意說明後,起身將富中堂的親筆信要交到六子手中。
“富中堂要與朕談,朕當然要給他機會,”
賈六本是想直接伸手去接的,可手到半空卻劃了一個漂亮的圈落到阿思哈臉上:“老阿,你讀給我聽。”
嗯?
老阿非常榮幸上前接過信封拆開取出信件,給皇帝陛下讀了起來。
就是老富提出的兩個意見。
一是賈六放棄稱帝出任大清攝政王,或選一省為永鎮之地;
這是效仿三藩舊例給六子賢弟打糖衣炮彈,賈六肯定不接受。
讓老阿繼續讀。
“……若賢弟尚念江山社稷,不忍生靈塗炭,你我兩家劃江而治,約為叔侄之國……兄即親送伯父出京……”
老阿讀的很認真,賈六聽的也是津津有味,這第二條竟是要學宋金舊事。
不過他是金國大伯,永璂是宋國小侄。
別說,老富還真挺有想法的,搞的賈六都有些心動,但旋即愣在那裏,讓老阿把最後幾句重讀。
“啊?”
老阿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趕緊把最後幾句重讀了下,然後就見皇帝陛下猛的起身,將自個喝茶的成化大公雞碗狠狠摔在阿蘭保腳下。
“回去告訴富勒渾,天下隻能有一個大清,那就是朕的大清!天下也隻能有一個皇帝,那就是朕!”
怒音繞梁間,賈六已經拂袖而去,隻留下一臉發懵的阿蘭保。
以及地上的若幹碎瓷。
碗底“維新元年製”幾個字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