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入官場深似海。

如果說未入官場的大姐夫是個迂腐書呆子,一個眼裏揉不得沙子、一個隻知聖人教誨、一個看不得世間齷齪的純潔小兒,如今的大姐夫儼然已經忘了初心,成為同流合汙的官僚集團一員。

禮部郎中,廳局級幹部呢。

所以,想要考驗一個人是否表裏如一,是否始終堅持自己的信仰,最好的辦法除了嚴刑拷打,就是讓他做官。

大姐夫這個榜樣在這,以前是純潔小綿羊,現在都知道忍辱負重了。

其實賈六早就應該想到大姐夫“變質”了,因為當初他在胡同領導打非工作時抓捕的道德敗壞官員中就有他大姐夫。

老丈人大全也在。

屬於翁婿齊上陣。

如果把以借公務之名接觸婦女大玉兒的賈六也算上,這就是滿門忠烈了。

不過也沒什麽,爺仨隻是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生活作風問題沒必要上綱上線。

按大姐夫的說法,剛才他之所以痛罵小舅子禍國篡權,無非是想保護落在富賊手中的妻兒,事後也得乖乖跟阿蘭保回去,否則富賊就會殺害他的妻兒。

人質的意思。

同理,富賊對漢軍八旗動手,目的無非是想把十幾萬漢軍旗人充為手中人質,迫使賈六麾下的漢軍將領不敢亂來。

這一招別說還真打中賈六的軟肋了。

真是知我者必得罪我啊。

賈六暗暗問侯了老富的妻子。

大姐夫說他和大姐還有大寶小寶下獄之後一直關在刑部大牢的乙所,但是沒受什麽罪,提審他們的官員和看管的獄卒都沒怎麽難為他們。

賈六心知肚明,要麽是刑部的臥底在發揮作用,要麽就是那幫官員存了投機心思,害怕自己這個和碩睿親王真的勝出,屆時一條虐待長公主兩口子的罪名就夠他們上菜市口了。

言談間問到了他爹大全下落。

大姐夫隻知小舅子南下後,朝廷就說給小舅子在暢春園建睿親王府,劃拉了好大一塊地方,然後他老丈人帶著趙姨母子去看房子,這一看就再也沒出來過。

大抵軟禁的意思。

但應該沒有性命之危,包括現在老富都得客客氣氣的供著大全。

因為大全這個太上皇是老富拿捏六子賢弟的好法器,輕易不會讓大全不全了的。

問題非常嚴重了。

如果老富真的對滿城漢軍動手,賈六進行了模型推算。

老祖、老常他們這幫漢軍八柱國應該不會老實束手就擒,因此必定會發動漢軍子弟組成的前鋒營進行抵抗,但由於裝備和戰鬥力問題,最多隻能撐三五天。

因為地形不利。

漢軍八旗生活區域是處在滿蒙八旗包圍圈內且零散化,這個是國初多爾袞安排的,為的就是防止漢軍作亂。

那麽富、色、諸王聯手,漢軍八旗基本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不會掀起多大的泡泡。

十幾萬漢旗家屬淪為人質,對賈六建立的維新力量而言,是個重大危機。

鑒於事態嚴重,李世傑、阿思哈,河南巡撫徐裕成,第一軍提督保寧、軍參謀長官鮑國忠等軍政要員都被叫了過來。

內務總管栓柱老爺代表皇帝將京中情況作了相關通報。

眾人聽完通報,皆是駭然。

兩種駭然。

一種駭然是阿思哈、鮑國忠的駭然,真的擔心,因為他們的妻兒老小、父母兄弟都在京中。

要是富賊真的對漢軍八旗下毒手,他們於世上可就再也沒有親人了。

縱是心再狠之人,也做不到泯滅親情,眼睜睜的看著親人慘死。

一種駭然是李世傑、徐裕成、保寧的駭然,無所吊謂,因為他們的妻兒老小、父母兄弟不在京中。

京中漢軍死活,跟他們壓根沒有關係。

所吃驚的無非是擔心此事件會讓維新朝廷陷入內訌,使大好局麵付諸東流。

這個也是維新朝廷現實組成機構的外在表現——旗人派、非旗人派對事件的不同反應。

河南巡撫徐裕成作為全國第四個響應討伐乾隆的地方大員,首先表明自己的態度。

就是請皇帝陛下同京師方麵最好和談,爭取在有利條件下實現京師的和平解決,並順利營救相關人質。

基本是廢話,沒什麽營養。

因為沒有實質內容。

李會長作為總理副大臣,站在中央高度以數據說話。

大致分析了下,提出維新朝廷軍政官員組成方麵政府機構漢軍旗人約占四分之一,但在軍隊中漢軍旗出身的中高級將領占了一半。

除山東第五軍,河南第六軍,四川第十軍外,朝廷直接指揮的主力四個軍基本上都淪陷。

就是第一到第四軍都有半數以上軍官親人在京師,如果這些軍官知道親人被京師偽政權控為人質,肯定會受到影響。

畢竟,人活一世除了名利的追求,更多的是親情。

有幾個能做到不要爹娘,拋妻棄子的。

“皇上,依臣看,實在不行就跟富賊談吧,劃江而治不行,可以黃河為界。”

阿思哈折中了下,提出可以放棄攻打京師為條件換取漢軍旗出城,甚至可將維新勢力向黃河以南收縮。

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這個提議立即遭到了第一軍提督保寧的反對:“憑什麽以黃河為界?直隸山海關以內皆我維新地盤,縱是為了營救漢軍家眷,也不當退讓這麽多!”

保寧從軍事角度出發認為一旦收縮到黃河以南,則京師偽政權必然會同關外八旗、蒙古諸王、邊區、疆區串連勾結,屆時維新朝廷再想北進可就難了。

第一軍參謀長官鮑國忠沒有說話,因為他心比較亂。

一方是從龍前程,一方是爹娘姊妹,叫他如何選。

根本不知如何選!

“自古以北征南多,以南伐北少……”

李會長壓根不同意和談,莫說劃黃河為界了,就是放富勒渾出關都不行。

意見無法形成一致,眾人各說各話,爭論間,就見皇帝陛下緩緩起身向屏風後麵走去。

眾人不明所以,皆是疑惑。

未幾,皇帝陛下再次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已然在額頭纏了一條白布。

注意力集中的甚至還能發現皇帝陛下腰間還係了一條麻繩。

“擬旨通報全軍漢旗將士,朕與爾等皆兄弟,爾等無父母,便朕無父母;爾等無兄弟,便朕無兄弟;爾等無姊妹,便朕無姊妹……”

賈六的神情冷峻而堅定,“自明日起,朕與將士皆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