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師縣城位於黃河岸邊,城北三裏處有一渡口。由於黃河河水泥沙沉積變化,幾年前此處河水忽然變得湍急,船隻難以靠岸,因此廢棄,被當地人稱為黃河老渡。

心念冬兒,楊平安一路狂奔。

連續多日籠罩在偃師縣城上空的烏雲愈發顯得低沉,好似直接壓在楊平安心頭一般;正午的天空恍如黃昏般昏暗不明,草木伴隨狂風瑟瑟發抖,殘碎花瓣漫天卷舞,通往黃河老渡的三裏道路,對於楊平安來說,仿若不歸之途。

緊了緊衣裳,頂著狂風不停奔跑,終於趕在正午之前,抵達黃河老渡。

老渡口早已荒廢,滾滾黃河徑流而過,洶湧河流卷著泥沙渾濁不堪,浩浩湯湯向東流去。

四周早無人跡雜草叢生,楊平安立於當場放眼看去,耳邊澎湃之聲起伏,視線之內卻無半個人影。

“我來了,你們還不出來麽!藏頭露尾,不怕丟了寧王臉麵!”

伴隨狂風,他的吼聲飄揚開去。不遠處河邊一土坡之上,露出馮小寶身影:“秀才安,你果然是個情種啊。上來答話……等一下,你竟敢帶人來!”

楊平安愕然轉頭,隻見老蘇頭扛著扁擔,氣喘籲籲追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在家中等候麽?”

老蘇頭連連喘氣,好容易氣息漸穩嘿然一笑:“當日若無公子,老漢怕早已餓死,就連一對兒女都難保全。如今公子有難,老漢怎能置之不理?縱然老漢勢單力孤,但拚著一死,也要全了公子恩情。”

凝視老蘇頭片刻,楊平安伸手在其肩頭輕拍兩下:“多謝。若是今日我能救出冬兒平安返回,定送你們豐厚盤纏,助你們重返家鄉。”

他二人在這邊簡短交談,那邊土坡上的馮小寶不耐煩了:“秀才安,你不守承諾帶人前來,那就不要怪爺心狠手辣了。告辭!”

“你費勁氣力將我引來,就這麽走了麽?”楊平安才不上當,說話間帶著老蘇頭走上土坡,“讓你的人出來吧,當真以為我不知道麽?”

馮小寶一愣:“你怎麽知道?”

“切,莫說我小瞧你,你有膽量單獨見我麽!”

看到楊平安和老蘇頭上得土坡,他連忙後退幾步,同時雙手合擊兩下響起巴掌兩聲,楊平安周圍立刻冒出數十穿著打扮相似的刀客。

這些刀客中分出四人守在馮小寶身邊,其餘之人則是將楊蘇二人團團圍住。

見此情景,馮小寶心中大定,譏笑道:“你知道又能如何?大爺果然沒有看錯,你對那貌美小寡婦當真情深意重,隻可惜她……”

楊平安才沒心情聽馮小寶聒噪,當即嗬斥道:“哪來那許多廢話!我已至,冬兒呢?”

“喲,隻是分離片刻,你便忍不住了?”馮小寶誌得意滿瞥眼楊平安,再次合計雙手,就見兩個刀客一左一右押著冬兒走到他身後。

“公子!”一見楊平安,冬兒立刻叫道。

遠遠打量冬兒一番,發覺冬兒身上衣衫齊整臉上也無傷痕,應當沒有大礙,楊平安高聲道:“放了冬兒,我隨你處置!”

“沒問題。本公子向來言而有信,隻是她是否願意隨你離去,那就兩說了。”

“冬兒!”楊平安再喊一聲,卻見冬兒螓首低垂,立於馮小寶身後竟紋絲不動,好似沒有聽到一般。

“冬兒,過來啊!”楊平安心中大急,想要衝至冬兒身旁,卻被周圍刀客手中利刃逼退,無奈之下正能大聲呼喊。

冬兒始終垂著頭,對於楊平安的呼喊充耳不聞,到最後更是背轉嬌軀,不肯正麵楊平安。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楊平安心中一驚,才待質問馮小寶,哪知後者先開口了:“怎麽樣?如今你可看明白了?不是本公子抓了這小寡婦不放,而是這小寡婦願意伴在本公子身邊!”

“不可能!”與冬兒接觸的時間並不長,但這並不妨礙楊平安對她的了解。他絕不相信冬兒會背叛自己。

“你還不肯相信?”馮小寶咧嘴一笑,伸手就在冬兒臀部抓了一把。

“呀!”冬兒尖叫一聲,猛地躲開,狠狠看眼馮小寶,又垂下頭去。整個過程始終沒有看過楊平安一眼。

楊平安勃然大怒,雙拳緊握指間發白,大罵道:“你死定了!”

可馮小寶的動作還沒有結束。許是冬兒反應惹惱了他,他揚手就是一記耳光:“小賤婦,你還敢反抗!你自己告訴他,你是願意跟他離去還是願意跟在本公子身邊,日夜讓本公子騎乘!”

冬兒身形劇顫,好一會才慢慢轉過身形,低著頭不敢麵對楊平安目光,猶猶豫豫道:“公子,公子對奴婢的恩情厚愛,奴婢感激不盡。是奴婢下賤,不知珍惜,貪圖富貴願意跟隨,跟隨馮公子。還請公子忘了奴婢,不論是青青姐姐,還是敏兒妹妹,都比奴婢強出千倍萬倍……”

說著話,盈盈淚水奪眶而出,如出閘洪水般,滾滾而落,看得楊平安心疼不已。

“你住口!”楊平安大喝一聲,伸手指向馮小寶,“你不要信他。他以我的性命相威脅,逼你就範。你以為你答應他的要求,他便會放過我麽?冬兒,你記住了,今日就是我跟他隻有一人能活著離開此間,他們人數雖多,卻未必是我敵手。你莫要被他騙了!”

“騙?秀才安我告訴你,這小賤婦是自願獻身與本公子。你算什麽東西,城中一破落戶而已,不過是近期搗鼓出些新奇物件賺些小錢罷了;可本公子卻是當今偃師侯爺奶娘之子,自幼與侯爺一同長大,深得侯爺器重信任。你覺得她會不知何去何從?”

說到這裏,馮小寶一把將冬兒攬入懷中:“小賤婦,你再告訴他,你願意伺候本公子,本公子可曾威脅過你?”

冬兒緊咬下唇,滲出血跡,這才緩緩說道:“公子,馮公子並未威脅過我,是我自願的。”

似是為了讓楊平安相信,馮小寶手上用力,側頭就朝冬兒嘴上吻去。冬兒極力想要將其推開,奈何氣力不夠,最終隻能櫻唇緊閉,絕望的閉上雙眼。

楊平安眼眉欲裂,額頭青筋根根暴起,大喝一聲就要衝向擋在自己麵前一種刀客,將冬兒從馮小寶手中救出。

那些刀客早已做好準備,手中鋼刀緊握,目光緊鎖楊平安,隻等楊平安衝來,一刀砍下。

好在老蘇頭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楊平安手臂:“危險,公子冷靜啊!”

自己的女人,在自己麵前就要被人羞辱,還冷靜個屁!

“你放開,你放開!”楊平安極力掙紮,卻怎麽也無法從老蘇頭手中掙脫出來。惱怒間正要拳腳相向,卻聽老蘇頭驚道:“公子快看,那姓馮的好像受傷了。”

馮小寶今日以冬兒為餌,將楊平安引至人際荒涼的黃河老渡,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楊平安。

不過不論是他還是偃師侯楊雄,對楊平安的憎恨都不是一點半點。因此他不會讓楊平安死的那麽痛快,便先利用冬兒來折磨楊平安,等到羞辱的夠了,在將其解決。

可是就在剛才,他打算當著楊平安之麵,強吻冬兒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粒石子,正好打在他的嘴上——牙齒碎了一地,滿嘴血呼啦差的,單手托著下巴,手心全是鮮血,裏麵還有幾顆牙齒。

他一臉驚恐嗚嗚不停;周圍幾個刀客神情緊張,將他護在中心警戒四處;冬兒已經退開幾步,莫名看著滿臉鮮血的馮小寶,眉宇間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楊平安也愣住了。眉頭緊皺,想不出會是誰出手相助。此次他趕往黃河老渡,沒有告訴任何人,隻有老蘇頭隨後趕來。

盞茶功夫,四周查探的幾個刀客重回馮小寶身邊。他們並未查到任何線索,而且周邊也沒有人跡出現,隻是石子出現的太過突然。

馮小寶將臉上血跡擦拭幹淨,暗中揣測一番,下定決心。他推開自己身前刀客,先召回幾個刀客,加強自我保護,然後衝著楊平安大聲吼道:“楊平安,你可想過,你磨製豆腐向來隱秘,其中關竅無人知曉,可為何侯爺會得知其中關鍵之物石膏粉?”

冬兒身形一顫,看眼馮小寶,目光中盡是絕望;楊平安眉頭一皺,不為人知的瞥眼冬兒,疑惑道:“不是你們自己多番嚐試,最後試探出來的麽?”

“哈哈哈!”馮小寶放聲大笑道:“都說你狡猾似鬼,想不到你也有今日!你,去將實情告知於他!”

最後那句話,他是衝著冬兒說的,說完話還推了冬兒一把。

冬兒滿臉羞紅,淚水如斷線珍珠不停掉落。抬頭看眼楊平安,眼中盡是慚愧懊悔之色,雙腿灌鉛般沉重難邁,十幾步的距離,她正正走了一刻鍾。

從眾多刀客中艱難穿過,停在楊平安麵前。在馮小寶不停催促聲中,她好容易鼓足勇氣,抬起頭止住淚水,櫻唇輕啟,卻是欲語淚先流。

“公子,對不起,對不起,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辜負了公子一番情意,是奴婢將豆腐製作之法說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