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磊走上,將馬韁繩遞給兩人。
秦牧問道:“將軍少小離家,不知令慈可放心否?”
丁磊眼中露出黯然神色:“我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是跟著ru母長起來的。”
“哦,小將軍世襲軍官,定然萬千寵愛,就算沒有母親,也該是眾星捧月。”
丁磊搖頭:“家父生前愛清淨,除了ru母之外,就隻有一個老家人。他們都沒見過我的母親。”
“將軍來到洛陽之後,就一直呆在軍營嗎?”
丁磊搖搖頭:“不,家父去世之後我從洛州來到洛陽,住在祖父在洛陽城的宅院裏。
“祖父去世之後,我才襲了官位,一直想建立軍功,成為一個真正的軍官,便搬到軍營來住。”
“好誌向。”秦牧豎起拇指,“隻可惜冥將軍似乎大材小用了,下山請大夫這種小事兒,都會派你去。”
丁磊急忙搖頭:“不不,請王大夫這事兒,是我先提出來的。”
“我沒進軍營那會兒,去他那裏抓過藥,他為人仗義,經常施藥不收錢,我對他十分佩服,一來二去便也相熟了。”
“哼,”鬆韻冷笑道,“他是仗義,仗義的很呐!”
丁磊沒聽出她話中的嘲諷之意,還連連附和:“對,滿洛陽城的百姓都是這麽誇他的。”
秦牧點頭:“原來如此。”
回到洛陽,秦牧和鬆韻徑直來到丁府。
此時的丁家唯一的主人丁磊已入軍營,偌大的宅院,隻留下幾名下人並一位老管家打理。
他們聽說秦牧是都衙的人,不敢怠慢,急忙上座奉茶,老管家在下首作陪。
這老人頭發花白,滿臉褶皺,卻精神矍鑠,神完氣足,聽說秦牧二人從軍營回來,見過丁磊,當即喜笑顏開:“我家小將軍可好?”
秦牧點頭:“還好,他說,讓你每天給他的母親上一炷香,你可曾照辦?”
老人側著耳朵:“您說什麽?”
秦牧大聲說:“丁磊說讓你每天給他母親上柱香,你可照辦了?”
老人撓著白發:“小將軍沒這麽說過呀!”
“他就知道,”秦牧拍著大腿,“他說你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怕你忘了,這才讓我來問一聲兒,沒想到你還真忘了。”
老人疑惑道:“是老夫忘了?”
“不是你忘了,難道是丁小將軍忘了?”
老人一怔,急忙點頭:“是老夫忘了,老夫忘了。”
鬆韻心中暗想,這個“表侄孫”滿口謊話張嘴就來,果真心術不正。
秦牧自袖中掏出一隻包成長條形的帕子,放在桌上小心的展開,裏麵躺著一隻線香。
“這是?”老管家問道。
“七寶琉璃香。”秦牧眉毛一挑,臉不紅心不跳的說。
“聽這名字,是名貴之物?”
秦牧道:“名貴不名貴倒在其次。這可是小將軍攢了許久的俸銀,精挑細選買的一隻香。
“小將軍說了,母親賜予他生命,他卻從未孝敬母親,人生一十八年,衣食無憂,卻無一分一厘是自己掙來的。
“如今做了軍官,有了俸銀,便想為母親做點什麽,然陰陽兩隔,思來想去,也隻有敬上一炷名香,方能略表寸心。”
說著,秦牧抹了抹眼角,竟似真的被感動一般。
那老管家吸吸鼻子,帶著哭腔說:“小將軍真孝順呢!”說到此處,果真涕泗橫流。
鬆韻在心中大罵:胡扯,這根線香,分明是表侄孫 剛在路邊的街市上買的,一文錢十根,他掏出一文錢卻隻要一根。
賣家沒法給他找錢,他就撚了人家一小撮香囊粉。還把那撮香粉吹在自己的衣服上。
現在,竟胡說這是什麽“七寶琉璃香”,是丁磊給他母親買的。真是胡說八道!
“丁小將軍將此香托付於我,囑咐我一定親手,為她母親上這柱香。”
老管家抹幹眼淚:“應該的,應該的,你既受丁小將軍重托,那現在您就好比他本人了,是該進祠堂給母親上柱香。隨老夫來。”
秦牧一怔,他竟沒想到這一層。
鬆韻笑笑:“快走吧。”
按照那位老管家的指引,秦牧將那柱香,插在寫著“丁陳氏之靈位”的神牌前。
“丁陳氏……”秦牧點頭思忖道,“我記得這位夫人姓陳諱宣姑。”
老管家笑笑:“您肯定是聽了什麽傳言,而且傳言還不實。小將軍的父親確實與一位陳姑娘有過婚約,但不叫陳宣姑,那位姑娘名諱上宣下良。”
“宣良!”秦牧做出初次聽聞的樣子。
老管家說:“這位陳姑娘雖有婚約,卻最終沒能嫁進丁府。這其中原委,嗬嗬,不說也罷。”
秦牧道:“那這位陳夫人,是她的妹妹嗎?”
老管家搖頭說:“聽說是佑安少爺,離開洛陽到洛州的時候找的一位姑娘。這位夫人也命苦,走得早。”
“不管是洛州還是別的地方,不都得回老家辦婚禮嗎?”
老管家搖頭說:“沒有沒有,此事說來,哈哈,不便告知……”
“有什麽不便告知的?”
老管家說道:“這是丁府私事。”
“怎麽個私法?”
“說了怕您笑話。”
秦牧不依不饒:“但說無妨,我保證不會笑話!”
“這……”
秦牧道:“嗯?你吞吞吐吐,難道丁磊的出身有問題?”
他忽然倒吸一口冷氣,吼道:“好你個老家夥!莫非是你們丁家原本無後,為了承襲官位,不知從哪裏找了一個孩子來充數?”
老管家慌忙跪下:“不不,大人,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
“這……”老管家一橫心,“事到如今也隻有照實說了,老爺英靈在上,不是老奴不守諾言,實在是不能不說呀!”
“少廢話,快從實招來!”秦牧像審問犯人一般。
老管家長歎一聲:“哎,這事兒還需從佑安少爺離家的時候說起。那年東都大獄忽有人來報,說陳 宣良姑娘死在獄中。
“佑安少爺聞言,大呼三聲‘是我害了她’嘔血不止,暈厥三日!後經王成元大夫調理好轉。
“從此鬱鬱寡歡,不幾日便製備行李準備離開洛陽。那時候到現在,有,小二十年了吧。”
鬆韻糾正道:“十八年。”
“對對對,十八年!”
秦牧用胳膊肘碰碰鬆韻:“不許打岔!”
鬆韻又氣又無奈,隻拿眼睛剜他。
老管家接著說:“少爺走的時候,是當年的十月。到了臘月底,他就從洛州托人捎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