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不同,蕭淩虛並未在這裏找到任何邪煞,也沒有發現鏡子,他非常輕鬆地就通過了樓梯,來到了接待室的門口。
清冷的夜風不斷地從門縫倒灌出來。蕭淩虛站在狹窄而屈曲的樓梯上,一輪妖異的圓月盤懸在天際,冷肅的月光漏過鐵窗,在他身後的台階上拉出了一道扭曲的長影,鬼魅一般。
蕭淩虛深吸了一口氣,扭開了接待室的大門。
鏡子是蕭淩虛在接待室裏看見的第一件事物。一麵巨大的,占據了一整麵牆壁的鏡子,正對著審訊室的大門。銀色的鏡麵寒光熠熠。那上麵反射出的鮮血淋漓的景象,如一場關於死亡的海市蜃樓,讓蕭淩虛差點兒沒有勇氣走進房間。
正對著鏡子的牆壁上赫然占滿了鮮血。血滴不停的往下掉落,彷佛是哪個搗蛋鬼故意用紅色油漆搞的惡作劇。
接待室的中間立著一張方桌,其中的三條桌腳上分別拷著一名死去的獄警。他們每個人的姿勢都很奇怪,臉上的表情詭異而且猙獰。
今天晚上負責巡夜的獄警離蕭淩虛最近。一塊尖利的鏡片從他的肚子裏長了出來,活生生地刺穿了他的腹部,並在那上麵製造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他的腹腔像菜市場裏的白菜一樣露天展著,腸子流了一地。
另外兩名獄警身上長著鏡子的地方分別是胸口和腰部。他們的腎髒和心髒好像也被破鏡捅穿了,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三個人的腦袋都被手槍打穿了,這應該是造成他們死亡的原因。死亡瞬間的表情還殘留在他們臉上,痛苦、絕望,還有一絲不尋常的釋然。
監區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拷的人。此刻他正麵朝蕭淩虛歪在桌子旁邊,臉上充滿了痛苦的神情,牙齒狠狠地咬著,由於太過用力的緣故,牙齒都已經倒嵌進了牙肉裏麵,讓他滿嘴是血。他的眼睛如銅鈴般鼓著,表情是如此的痛苦和不甘,如此的急於死亡而不留戀生存。
而他身體的動作,似乎比他的眼神更加瘋狂。他的右手從指間到手肘全都沾滿了鮮血,手掌上全是割傷;左手則緊緊地握著一把手槍,槍口對準了他已經開花的腦袋。鮮血飛濺到了他身後的鏡麵上,就像死亡的吻痕。
現在蕭淩虛終於明白一切是怎麽回事兒了。監區開槍殺死了那三名獄警,然後他自己也持槍自殺了!
蕭淩虛的心髒幾乎都要被這個事實震碎了。在這個房間裏發生過的慘景,像一部血腥的紀錄片,慢慢地在他的腦海中還原了出來……
緊鎖的房間,被拷的獄警,尖利的鏡片在他們的身體裏如雨後春筍般快速地生長著。它們衝破了人類的皮肉,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每一個人都皺著眉,咬著牙,嘴角殘留著長長的血絲,臉上的表情扭曲而糾結。
很快,一個比較瘦弱的獄警率先倒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扭動著身體,幾欲滴血的雙眼,看向了試圖幫他拔出鏡片的監區。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悲慟欲絕的光彩——那是一種放棄生命的絕望,一種選擇死亡的決然。
監區看見了同伴哀求的眼神。他淚流滿麵地摸出了腰間的手槍,對準了同伴他的腦門。
“動手吧……求……求你了……”瘦弱的獄警認命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表情雖然還是那樣的痛苦和無助,但他的嘴角已經因為即將到來的死亡而微微地彎了起來。
監區最後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痛苦。終於,他強忍著良心和恐懼的折磨,射出了致命的,但也是充滿了同情和友情的一發子彈。
“砰”、“砰”、“砰”接連三聲槍響過後監區的眼前被一片血色染紅了。他的心在不住的顫抖,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開槍,或許也將是最後一次開槍。監區流著淚,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砰——”死神終於打開了手銬,釋放了被囚禁的靈魂。今夜,他空手而來;今夜,他滿載而歸……
“舍身苦海,殺生為人。天下之道,唯吾獨孤!”師父生前常掛在嘴邊的詩句倏然在蕭淩虛腦海中劃過。他的身軀不禁微微的顫抖。生平第一次,他對死亡有了全新的認識。
死亡不一定就是最殘忍的離別。有的時候,它也是一種解脫。
當蕭淩虛在接待室裏對死亡大徹大悟的時候,與他僅有一牆之隔的監獄之外,一輛黑色的牧馬人乘著夜色,緩緩地停了下來。
月色如綢,映照著聳立的高牆,似一束專屬記憶的燈光,搜尋著深埋的愛恨;夜風習習,從半開的車窗裏倒灌進來,像一個盜取相思的竊賊,翻亂了離人的愁緒。
開車的男人將車停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裏,熄掉殷勤,關了車燈。然後他掏出了手機,熟練地從某個文件夾裏找出了一張女人的相片。
“阿玲!”車裏的男人深情地喊著女子的名字,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手機的屏幕,就像愛撫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貝,“事情進展得比我想象的順利。今天我又成功地為你除掉了一個仇人!要不了一個月,事情就能辦完了!你高不高興呢?”
說著,男人將手機湊到了唇邊。他正準備親吻自己心愛的“女人”,後車門突然被打開了。丁末急匆匆地鑽了進來。
男人趕緊將照片切換掉。
“你那邊的事兒都完了嗎?”丁末問著,隨手把車門關閉了。
男人胸有成竹地說:“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我保證他們什麽都不會記得。你那邊呢?一切都順利嗎?”
“還行。隻不過有一些小麻煩罷了!”
“對不起,我沒想到她會……”
“算了,女人都是沉不住氣的!”丁末說著,將已經扯得千瘡百孔的囚服脫下來扔到了後排座位上,“不過,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男人點點頭,話鋒一轉道:“你見到他的‘命魔劍’了嗎?真有那麽厲害?”
“確實很不一般!”丁末說著,脫光了衣服,露出了他健美的身體,“如果不是那把劍,我不可能那麽輕易就將那個陣法破除了!”
男人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別致的金屬煙盒,打開蓋子,露出了裏麵的高檔洋煙。
看見香煙,丁末的嘴角綻放了一絲邪魅的笑容。他放鬆地靠在座位上,從煙盒中取出一支香煙,叼在了嘴上。
男人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個zippo火機,燃著了火焰。
丁末邪笑一聲,叼著香煙,湊了上去。就在他的煙頭剛要接觸到火苗的時候,男人“啪”地一下壓下了打火機的蓋子,“你的‘假臉’快要被燒著了!”
經男人這麽一說,丁末才發現他下顎上的“換容丹”已經翹起了一大塊。他笑了笑,用手在臉上輕輕摸了一把。“換容丹”飄然脫落,露出了後麵隱藏的麵孔。
脫下“換容丹”後,“丁末”索性拿走了男人手中的打火機,以一個帥氣無比的動作將香煙點燃了。
沒過多久,淡淡的煙草味道彌漫了整個車廂。“丁末”抽了幾口煙後,忽然將頭轉向了男人,“我拜托大哥的事,你辦得怎麽樣了?”
“還有一點兒小小的麻煩!那個女人不太好搞定,我再跟她吹吹風!”
“大哥可得抓緊點兒了!再過一個禮拜,就是七星連珠了!在那之前,大哥一定要幫我搞定那件事啊!”
“一個禮拜?這麽急?”
“丁末”臉上的笑容依舊,他的聲音卻變冷了許多,“怎麽?不行嗎?”
“不!”男人解釋道,“我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不會食言!”
“那就好。我也相信大哥不會忘記對我的承諾!”“丁末”說著打開窗子,將沒有吸完的半截煙蒂扔出了窗外。
午夜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割進來。男人趕緊從旁邊的位子上拿出一套衣服,遞給“丁末”,“穿上吧!外麵冷。”
“丁末”抓過衣服,胡亂地套在身上。他一邊穿衣服一邊對男人說:“大哥,你的心思我知道。你要替嫂子報仇我不反對。不過,我想你應該知道,那件事對於我的意義!為了完成它!我連性命都可以豁出去!所以,我勸你還是先按照我說的去做。否則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男人聽出了“丁末”的話外之音。他知道,他已經引起了“丁末”的不滿。如果他再不幫他辦點事情,那個惡魔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我知道了。”男人認真地說,“這一次不會有意外了。”
“那就拜托大哥了。”說完這句話,“丁末”臉上露出了一抹高深莫非的笑容。他朝男人揮了揮手,拉開車門,離開了。
男人望著“丁末”在黑夜中越走越遠的背影,用隻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道:“我可以幫你作事,但我想你也應該知道阿玲在我心中的地位!為了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