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淩飛和彭元在醫院裏麵的花園慢慢走著，彭元盡量不用葉淩飛架著他走。彭元一直都把自己當做軍人，即便他後來離開軍人，他也說自己是軍人，從參軍那天起，彭元就已經把他的生命全部奉獻給軍隊了，這些年過去了，彭元一直都以軍人的標準要求著自己。即便他真的不行了，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像軍人那樣死去。

他的步子邁得很慢，但是卻很穩重，他的每一步跨出去都是如此得有力，在彭元和葉淩飛身背後，跟著一批人，彭元和葉淩飛走到花園的長椅前，彭元彎著腰，卻坐不下去。葉淩飛趕忙攙扶著彭元坐下去，彭元一坐下去，就氣喘呼呼地說道：“我老了，真的老了，這人不認老是不行了，小葉，我甚至都感覺到我可能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老頭子，你胡說什麽，我可沒有認為你老了，更不會看不見明天的太陽！”葉淩飛嘴裏說道，“老頭子，你的身子骨那可結實著呢，我明天還過來看你，到時候咱們倆人好好得喝上兩杯，怎麽樣，老頭子，你不會是害怕了吧，我可跟你說，我很能喝酒的！”

彭元笑了起來，他自從病了之後，就很少如此的大笑了。他的兒子和孫女都不讓彭元這樣的笑，但彭曉露聽到彭元的笑聲之後，她的眉頭緊皺著，似乎對葉淩飛這樣做很不滿意，彭曉露本想過來，但被她的爸爸拉了一把，她的爸爸對著彭曉露微微把頭搖了搖，彭元現在這樣子誰都清楚彭元沒有多少時光了，就由著彭元的心意去吧。

彭曉露的心裏有些不甘心，但也沒有辦法，彭曉露把頭搖了搖，內心裏麵雖然對葉淩飛讓自己的爺爺這樣笑很不滿，但就像她爸爸所說的那樣，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說的好。自己爺爺到底能活多久，誰也說不好，就連醫生都說過了，彭元沒有多少天的時光了，彭元想做什麽，就由著彭元的心意好了，彭曉露心裏不再想了，決定由著自己的爺爺的心意去了。

彭元大笑著，緊跟著又咳嗽了起來，葉淩飛拍著彭元的肩膀，嘴裏說道：“老頭子，你就別逞強了，你聽我的好，咱們好好的說話，我相信你現在的身體素質絕對活得比我長！”

“小葉，你就拿我這個糟老頭開玩笑吧，反正我也沒有多少活頭了，也不介意你拿我開玩笑！”彭元的大手在葉淩飛的肩膀上拍了一把，他笑道：“小葉，我真的沒有感覺像現在這樣好了，其實，我一直都想和我的那些老戰友見麵，這些年過去了，我也沒有機會和他們見麵，我猜那些老家夥們等我都等急了，我現在特別想見他們，但話說回來了，想見他們可不容易啊，那些老家夥說不定現在都不認識我了，他們死的時候，我還很年輕，你說下麵那些人會不會也會變老呢？”

“這個……老頭子，我說不好，畢竟我沒有去過，這樣吧，等我再過了五六十年去那裏後，就會托夢你的，我會告訴你那邊的人到底年紀會不會老，你可要等著我啊，不要在我還沒有托夢給你的時候，你就先去那裏呢，你都說過了，咱們倆人那可是老朋友，既然是老朋友、忘年交，就不能這樣拋棄，老頭子，我可不答應你就這樣離開我了，咱們可說好了，你要等我托夢給你！”

“小葉，我是想等啊，但閻羅王可不允許我等啊！”彭元無奈地把頭搖了搖，說道：“我猜閻羅王那邊等不及我了，他們想要早點見到我，誰知道那些地下的老家夥們會不會想我，和閻羅王抱怨，結果閻羅王就想讓我過去了，等我到了那裏之後，我一定要和那些老家夥們嘮叨嘮叨，幹什麽這樣早就把我叫了下來！”

彭元嘴裏說到這裏，忍不住又歎了口氣，說道：“小葉，我這人也真的很怪，原來總想著能快點見到我的那些原來的老戰友們，可真的到了這一天吧，我這心裏還真的有些東西舍不得，小葉，你說我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我現在害怕死了！”

“當然不是！”葉淩飛嘴裏說道，“老頭子，要我說啊，你這是有了牽掛！”葉淩飛說著把臉轉向彭曉露那邊，就看見彭曉露等人正把目光望向這邊，葉淩飛對彭元說道：“老頭子，你看看那邊，你的兒子、孫女、兒媳、老下屬們都在那邊望著你呢，他們都不舍得你這樣離開，你說說看，你怎麽能把這些人都舍得下呢，還有我這個軍火販子，當年，假如你和我可是在戰亂之中見的麵，你說說，怎麽就那樣巧，我就到那裏去了一天，就遇到了發生叛亂，從而還遇到你和嶽老爺子，假如不是遇到你吧，我的心裏還沒有想要回國的打算，我心裏那可是很擔心，我擔心我回到國內會被人給抓起來，咳，這些事情我現在還經常的想起來，老頭子，你說說看，你怎麽能舍得這些事情就離開呢，我還沒有和你好好的喝過酒，你真的應該喝我的喜酒，我有女兒了！”

彭元聽到葉淩飛這句話後，臉上全是笑容，嘴裏說道：“恭喜，恭喜，小葉，你沒有把你的女兒帶到北京來，真的是你得不對啊，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吧，我這個老頭子都這樣了，還是不要讓小孩看見得好，以免嚇到小孩，想想我真的沒有活夠，就像你說的那樣，這裏還有很多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來，小葉，我真的需要再多活幾年，至少也應該看我的孫女結婚生孩子吧！”

彭元說這句話的時候看了彭曉露一眼，葉淩飛也望向彭曉露，那彭曉露可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她就看見自己的爺爺和葉淩飛都望向自己這邊，心裏那就是核計開了，彭曉露咬了咬嘴唇，雖說這個時候，她不應該過去，但彭曉露見到葉淩飛和彭元說話的樣子，感覺他們倆人可能聊到自己的話題，彭曉露心裏按耐不住，想要知道到底自己的爺爺和葉淩飛說了什麽，她沒有和別人打招呼，邁步走向自己的爺爺。

彭元見到彭曉露正朝這邊走過來，他的眼睛裏麵噙著笑容，一直到自己的孫女到了自己的麵前，彭元才說道：“曉露，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和小葉在說什麽？”彭元絲毫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其實，他也沒有必要對彭曉露隱瞞，他的這種想法是任何一名年老者都有的想法而已，彭曉露把頭點了點，她坐在彭元的身邊，纏著自己的爺爺，嘴裏說道：“爺爺，我想知道，我就看見你和葉淩飛一直看著我，我心裏想要知道爺爺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麽！”

“我想告訴曉露你應該成家了，我心裏很想見到曉露的孩子！”彭元的眼睛裏麵閃爍著淚光，他的心裏很清楚，自己的時間不多，是不可能見到彭曉露的孩子了，他那幹枯的大手在彭曉露的肩膀上拍了把，嘴裏說道：“曉露，不要學你爸爸，你爸爸是我害了他，我要讓他成為一名職業的軍人，他的一生都奉獻給軍隊了，你可以有自己的選擇，你可以和那些社會上的好男孩結婚，不要去理會什麽家庭，這是我所能告訴你的！”

“爺爺，你不要說了，我知道爺爺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這次一定不會有事情的！”彭曉露抑製不住眼淚，從眼睛裏麵流淌出來，彭元看著彭曉露，嘴裏輕歎口氣，說道：“曉露，這人都會死的，我就是一名普通人，我也會死的，不要哭了，要是爺爺真的死了的話，你就當爺爺去旅遊了，我可是很久都沒有旅遊了，孩子，不要哭了！”

彭元越這樣說，那彭曉露哭得越凶，葉淩飛此刻不得不插嘴道：“老頭子，你不能這樣說，你越這樣說，你的寶貝孫女那隻會哭得越凶，你應該學我！”葉淩飛說著對著彭曉露說道：“曉露，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哭起來的模樣很難看，你爺爺本來沒有什麽事情，看見你這樣哭的話，你爺爺心裏不好受，結果就會出事了，為了你的爺爺，你也不應該哭，來，笑一個，就像平時那樣笑一個！”

葉淩飛這一番話還真的有作用，那彭曉露聽到葉淩飛這句話之後，果然摸去眼淚，她眼圈紅紅的，看著自己的爺爺，嘴裏說道：“爺爺，曉露不哭了，曉露會跟爺爺在一起得，會一輩子都在一起的！”

“傻丫頭，你怎麽可能跟我這個老頭子一輩子都在一起呢，你應該有自己的家庭，我看啊你可以找像小葉這樣的男人，我看就很不錯啊，人穩重，也很老實！”彭元說到老實的時候，那彭曉露忽然笑了起來，彭曉露嘴裏說道：“爺爺，他一點都不老實的，你一定是被他欺騙了！”

彭元也笑了起來，嘴裏說道：“是嗎，曉露，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一直以來，我都認為小葉很老實，但沒有想到小葉也是一個不老實的人啊，那以後你可要多加注意了，不能找那些不老實的人！”

彭元這也就是開個玩笑，不想讓這裏的氣氛變得很壓抑。彭曉露這個時候看了葉淩飛一眼，又挽著彭元的胳膊，嘴裏說道：“爺爺，你讓葉淩飛辦的事情還沒有辦完呢，你應該追問他，你不知道，他就聽你的話，要是爺爺你不追問的話，他就不著急辦的！”彭曉露嘴裏所說得就是彭元之前托葉淩飛辦得那件九龍朝聖的事情，當時，彭元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太好了，他想把自己的心事了了，親自到了望海市和葉淩飛見麵，希望葉淩飛幫他尋找傳說中的九龍朝聖。

葉淩飛一直都在辦，隻是這件事情並不是葉淩飛所能控製的了，為了九龍朝聖的事情，還發生了不少的事情，死了不少的人。彭元把臉轉向小葉，他笑了笑，說道：“小葉，那件事情我已經不想知道答案了，有也好，沒有也好，我都不能把這個結果帶到地下去了，更不能告訴我的老伴了，不過，這樣也好，少一件事情就少一分牽掛，我不想再牽掛下去，就讓我這樣平靜得離開吧！”

“老頭子，你怎麽總喜歡說離去吧，我都說過了，你不會這樣快就離去得！”葉淩飛嘴裏說道，“我正在辦九龍朝聖的事情，就是那個關鍵人物到了國外，我總不能追到國外去吧，我隻能等啊！”

“沒有關係，小葉，我說過了，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彭元嘴裏說道，“我不想知道結果，現在，我隻想多說說話，我感覺今天的狀態很不錯！”彭元說著把臉轉向彭曉露那邊，嘴裏說道：“曉露，你給老嶽打個電話，問問那個老家夥今天有沒有時間，我想見見他！”

彭元嘴裏所說的老嶽就是嶽林山，彭曉露一聽，趕忙答應道：“好的！”就在彭曉露要打電話的時候，彭元又說道：“順便給張越打個電話，我可是很久都沒有見到那個老頭子了，也不知道這個老頭子的身板好不好，要是好的話，給他一個命令，讓他今天立刻到北京來見我，我想見見他！”

彭曉露眼睛裏麵噙著眼淚，偷偷抹了一把，嘴裏說道：“爺爺，張爺爺這些天一直都在北京，昨天他還和你見麵了，今天還沒有來，我想很快就來了吧！”彭曉露說著把目光望向那一堆人，在裏麵尋找著張越，當她看見張越就站在那邊的時候，彭曉露趕忙說道：“張爺爺，我爺爺叫你！”

“老司令員！”張越似乎早就在等著這句話，一聽到彭曉露說彭元找他，張越趕忙走了過來，張越看著彭元，嘴裏說道：“老司令員，我可一直都在北京啊，我就沒有離開過，我保證你什麽時候叫我，我什麽時候到，就像當年那樣，我隨叫隨到！”

彭元的大手緊緊握住張躍的手，嘴裏說道：“張越，我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我感覺今天的狀態太好了，好得反常了，不管怎麽說，跟你認識了這樣久，我隻想說我先到那邊了，你這次不用跟著我了，我希望你再多活幾十年！”

“老司令員！”張越又喊了一句，葉淩飛此刻終於說道：“老頭子，你可別說這樣多的話了，我怎麽感覺你現在是在做告別一樣，你沒有聽說過人就是靠意誌活的嗎，你要是意誌堅強的話，一定會沒事的！”

彭元笑了笑，嘴裏說道：“我也希望是如此，但我卻知道，這次我過不去了！”彭元後麵的話沒有再說了，他拉著張躍的手，嘴裏說道：“走，咱們叫上景崇、嘯天，穿上軍裝，回憶下過去的時光……！”

葉淩飛這次沒有跟進去，就像彭元嘴裏說的那樣，這是他們是要回憶過去的時光，而那些事情都是葉淩飛所沒有經曆過的事情，葉淩飛知道現在的彭元需要的是那些過去的老戰友，他需要回憶過去的那些崢嶸歲月。

白晴婷此刻終於靠近了葉淩飛，她嘴裏低聲問道：“老公，你看彭爺爺的狀況如何？”葉淩飛直到此刻才輕歎口氣，他的右手摟住白晴婷的腰，嘴裏輕聲說道：“晴婷，老爺子的狀態很不好，我想……！”他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但白晴婷卻明白了葉淩飛的意思，白晴婷也輕歎口氣，隻能緊緊依偎在葉淩飛的懷裏麵。

葉淩飛和白晴婷、張璐雪一直在醫院待到晚上，三個人回到酒店吃了一點東西後，剛剛洗過澡打算就寢，就在這個時候，葉淩飛的電話首先響了起來，緊跟著就是張璐雪和白晴婷倆人的電話，葉淩飛聽到電話鈴聲的時候，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痛了一下，就像是他早就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樣，也或者說，他已經想到了電話裏麵到底會說些什麽，葉淩飛沒有接電話，而是把手機握在手裏。

白晴婷接通了電話，當她聽到電話裏麵的聲音後，白晴婷“啊”了一聲，眼睛一下子瞪了大，好半天才說道：“我知道了！”說著，她把電話掛上了，葉淩飛此刻也接通了電話，他的反應出奇得冷靜，嘴裏低聲說道：“我知道了！”葉淩飛手裏拿著電話，一直走到窗口，就在此刻，他看見了一個流星劃過，人家都說當有流星劃過時，就意味著有巨星隕落，也許這是一種巧合的事情，但不可否認的是，一顆巨星真的就此隕落，他曾經親手參與到新中國的創立，作為開國的功臣，他一直都在為這個國家而奮鬥著，此刻，他伴隨著那流星而隕落了，葉淩飛的心裏感覺很痛，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心會如此得痛，以至於手裏拿著電話，久久都沒有放下來，他的眼睛望向窗外的夜空，好半天，才緩緩說道：“老頭子，你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