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微熏,寂靜的長街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出灰黑的輪廓,添上了一層神秘朦朧的美感。
“王爺?”藍三在院外值守,見君墨染出來,驚訝地迎了上去:“有事嗎?”
君墨染淡淡地道:“回府。”
“啊?”回去?如果要趕回去,那又何必來?
藍三一臉莫名地抬頭望了一眼二樓的窗戶,薑梅心虛地縮頭避開。
君墨染抿著唇,越過他大踏步出了江府,翻身上了馬,輕夾馬腹,馬兒如離弦之箭沒入寂寂的長街,隻餘下一串篤篤的蹄音。
藍三在馬上偏頭,望著他剛硬如刀斧刻出的線條,暗暗納悶:九夫人究竟跟他說了什麽,王爺如此生氣?
十幾裏路轉瞬即到,眼看再轉一條街便到靖王府的大門,忽地火光衝天而起,映紅了半邊天幕。
“藍一,去查一下看哪裏起火了?”君墨染停鞍駐馬,舉鞭遙指前方。
“不好~”藍三早已按捺不住,飛身躍上了屋脊,大聲呼喝:“是王府著火了!”
“娘~”君墨染心一緊,腦海裏浮現十年前君家莊的那場滅門之災,那一夜的熊熊大火在他的心裏燒了十年!
娘千萬不能再有事!如果有事,他萬死莫贖其罪!
“駕~”不待君墨染吩咐,眾人策馬狂奔,風馳電摯般地奔向靖王府。
三更時分,靖王府被一陣“咚咚咚~”的巨響驚醒,管事劉拿著銅鑼四處奔走,大聲呦喝:“不好了,思親堂起火了,快救火啊~”
沉睡中的人們被驚醒,紛紛驚慌失措地奪門而出,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躥:“出什麽事了?”
“哪裏失火了?”
“大家不要慌,思親堂失火了,女子保護好各位夫人,男人拿起桶,都去思親堂的花池裏取水救火!”暗夜裏,一道清越沉穩的男音穿過火焰,越過炙風,在靖王府的上空有力地響起,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是管家!”
“柳管家要咱們去思親堂!”
“快到思親堂去~”
慌亂的人群停止了盲目的奔走,大家開始有序的行動起來,拿桶的拿桶,拽盆的拽盆,紛紛朝思親堂跑去。
迅猛的火勢帶出滾滾的濃煙,四處人影幢幢,四條暗影悄然地自牆外躍了起來,兵分兩路,二人混進救火的人群朝思親堂奔去;另二人則借著建築和樹木的掩映,順利地摸到了墨韻軒,乘四下無人進了書房,按動機關閃身入了密室。
思親堂裏裏外外人聲鼎沸,家丁連同在府裏辦喪事做道場的道士們和聞訊從各處趕來的鄰居都自動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人們排成幾列縱隊,從魚池邊一直排到正堂,一桶桶水被從池中舀起,傾入火勢洶湧的房子裏。很快的,魚池裏的水告磬,大家排隊從更遠的水源取水。
柳無風站在假山上,嘶啞著嗓子,大聲下著各項指令。老太太披著條薄紗,緊抿著嘴唇端坐在巨大的照壁前,沉默如一坐石像。
空氣裏到處充斥著刺鼻的臭味,燃燒後的灰燼,灰蒙蒙的四處飛舞著。
“老太太,你說說話啊~”梅雪蹲在老夫人身前,焦灼地搓著她的手。
糟糕,老人家年紀大了,萬一嚇出什麽毛病來,大家也都別想活了!
“娘!你沒事吧?”君墨染飛身下馬,撲過去一把將梅雪撥開,她猝不及防“哎呀”一聲低叫,被推得仰麵一跤跌倒在地上。
藍一過去,伸手扶起梅雪。
“謝謝~”梅雪低聲道謝,垂著手站到老夫人身後。
“墨染?”老夫人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枯瘦的手掌緩緩地撫上他的臉:“是你嗎?你沒事,還活著?”
“是,是我~”淚意瞬間湧進眼眶,君墨染緊緊地握住老太太的手,啞聲道:“娘,我沒事,好端端的呢~”
老夫人伸出手顫顫地抱住他的頭,將他緊緊地摟在懷裏,喟然低歎:“我的孩子……”
昏濁的老眼裏滾下來兩行晶瑩的淚,滴落在他的手背。
兩個時辰之後,火勢終於被撲滅,天邊也亮起了魚肚白。由於火勢是半夜發現,水源又太遠,思親堂被燒得隻剩一堆瓦礫。
好在柳無風施救得力,指揮得當,挖開了一道防火牆,火勢得以被控製在思親堂之內,沒有漫延到其他院落。
君墨染神色冷竣,默默地逡巡在這片刻墟之上。
地上到處亂七八糟的躺著橫七豎八的碎石、瓦礫、樹幹……天空裏還彌漫著滾滾的濃煙;鼻端充塞的是各種皮革、毛發、布帛……等等物品燃燒後,混和在一起的焦臭味;木柴燃燒的嗶剝聲還陸續地響著,偶爾還有未燃燼的餘灰裏躥出新的火苗。
看著麵沉如水的君墨染,大家大氣也不敢出,垂著頭默默地清理著火場。
由於事發突然,思親堂前那雙象征著鬆鶴延年的白鶴無人看顧,被剪去羽翼無法飛翔的它們,驚慌混亂中竟撲入火中被燒得成了焦炭。而鬆樹也被燒掉了樹冠,隻餘一光禿漆黑的樹幹,如一個個巨大的驚歎號直指蒼穹。
整個思親堂裏,隻有那高高的圍牆和刻了數百個壽字的影壁還完整矗立,卻也被煙熏火燎得麵目全非,透著劫後餘生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