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梅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走了很長很長的路,有許多奇奇怪怪的人,現實中,幻鏡中的,過去的,未來的,現代的,古代的,每個人都在不停地說話,他們有的拉著她的手,有的拽著她的胳膊,不停地拉扯著,爭執著,有的哭,有的鬧,有的罵,有的吵……

“都別說了,煩死了!”她大叫著坐了起來,發現自己置身一個陌生的房間,周圍的布置十分的華麗。

“小姐~”綠珠怯生生地探進頭來,小心翼翼地問:“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喝口水?”

“綠珠,”看到熟人,薑梅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你過來,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怎麽來的?”

綠珠沉默,不敢答。

“對了,”薑梅不以為意,因為奇怪的地方太多,無暇他顧:“我睡了多久,人都到哪裏去了?”

“小姐,你想找誰呢?”綠珠很小心地繞過重點,跳到她認為無關緊要的問題上。

這個簡單的問題,倒把薑梅難倒了,她側頭想了想,道:“這房子的主人是誰?”

“呃~”綠珠猶豫著要不要照實回答時,一聲長笑自屋外傳了進來:“哈哈哈,江湄,山水有相逢,別來無恙啊?”

“柳無風?”薑梅一驚,霍地站了起來,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四周,最後落到綠珠的臉上:“這,是你的家?”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曾說過自己是啖星的三皇子。 看這裏的布置如此華麗,多半就是他的王府了,這麽說,她已經到了啖星城了?

綠珠惶惶地垂下頭,咬著牙一聲不吭。

“很榮幸,能邀請你到寒舍小住。”柳燁拱手,深深揖了一禮。

薑梅的心一涼,忽地醒悟,神色冷淡,語帶嘲諷地道:“在我看來,與其說是邀請,倒更象是綁架?”

難怪,她本來是跟黃臉男子去見墨染,醒來卻見了柳無風。

“咳~”柳燁輕咳掩飾尷尬,微笑著道:“眼下時局動蕩,柳某身邊強敵環伺,不得以采取非常手段,但絕沒有傷害你之意,相信以江姑娘的聰慧,一定能了解我的苦衷。 ”

“好,”薑梅淡淡地道:“我了解,現在可否讓我見大哥一麵?”

這就是她的聰明所在,發現處境微妙,她不象一般女子那樣歇斯底裏,不哭也不鬧,更不令他難堪,絕口不提李煜宸,也不提那個把她騙到啖星的男子,隻說要見家人,這樣的要求合情合理,教人無法拒絕。

柳燁原本準備了一大堆華麗的理由:諸如他聽說她遠赴啖星十分高興,打聽到商隊屢曆劫難,有心之人刻意針對江府而為,為了她的安全,他才派出精幹人員,不惜一切代價把她帶來雲雲……

可她輕飄飄一個“了解”就讓他的打算全部落了空,好比積蓄了全身的力量擊出的一拳卻打在了棉花團裏,全不受力。

柳燁沉吟一下,小心地斟酌詞匯:“江公子雜事纏身,恐怕一時之間難以來見江姑娘。”

薑梅微笑著曲膝福了一禮,眼裏有一絲輕蔑閃過:“大哥沒空,我去見他也是一樣的。多謝招待,綠珠,我們走。”

“小姐~”綠珠縮了縮肩,目光瞟著柳燁,不敢移動分毫。

“江姑娘~”柳燁沉沉一笑:“你遠來是客,在邀月對柳某又諸多照顧,引為知己,柳某尚未克盡地主之宜,若讓你就此離去,豈非讓人笑我啖星無禮,不知待客之道?”

“引為知己?”薑梅冷笑著反詰:“在柳公子看來,對待知己就該是這樣?”

以待客之名,行綁架扣留之實,還敢妄談知己?

柳燁鄭重地道:“我的確將姑娘引為平生知己,這點絕無虛妄!”

“不,”薑梅緩慢卻堅決地搖頭,聲音沉痛而自責:“我對你並不了解,知己更是談不上。隻是敬重你清如朗月,沒想到……竟錯看了你。”

冷卉臨死前與柳無風在碧波池畔爭執,倒在他臂彎裏哭訴的一幕忽地閃現腦海。

冷卉肚子裏孩子的父親,冷卉因何而死,思親堂走水的禍首,自己被綁卻能輕易獲救,冷卉已死,為何有人還要殺死林富滅口……以往種種疑惑,在這一瞬間都豁然開朗。

原來,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看似風雅清竣的男子!

隻怪自己太過自信,總覺得自己不會看錯人,竟輕易放過擺在眼前的線索,甚至因為欣賞他的才華,尊重他的坦白,選擇了相信並且替他隱瞞身份,和導至了後麵一係列的事件的發生。

柳燁臉色一變:“躋身朝堂,誰不是滿手血腥,一身血債?君墨染並不比我好上一分半分!”

說到孽債,說到謀略,大家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差!為什麽她要區別對待,在她的眼裏,一樣的行為,分明有著天壤之別?

“他至少不象你這麽陰險和無恥,利用女人來獲取自己的利益,甚至,殘忍到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薑梅終於忍不住,反唇相譏。

柳燁愣了許久,千言萬語擠在喉嚨,偏一個字也吐出不來,象是有塊尖銳的刀子在劃著喉管,鮮血淋漓,又漲又痛。嘴張了又閉上,閉上又張開,半天才擠出一句:“那,不是……”

“不是?”薑梅斜睨著他,表情輕蔑,象盯著一隻蒼蠅:“你敢摸著良心對天發誓,冷卉不是你殺的?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柳燁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拚命抑住胸中的情緒,猝然轉身離去:“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