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裏,綠珠小心地侍弄著柳燁折來的梅花,插了一瓶擺在窗前妝台上,回過頭問:“小姐,漂亮嗎?”
薑梅托著腮,怔怔地望著窗外漫天的雪花:“這雪啥時才會停呢?”
綠珠抿唇一笑:“聽說這邊有時一場雪可以連著下小半個月呢!這才哪到哪啊?小姐可是冷了?要不,我替你加件大氅吧?候爺送了一件過來,剛好可以一用。”
“那不成俄羅斯了?”薑梅一驚,默然低喃。
“誰惹你不高興了,要把什麽東西給撕了?”柳燁醉意微熏,春風滿麵地走了進來。
綠珠忙屈身行禮:“候爺~”
薑梅冷著臉,也不肯解釋,默默地凝視著窗外。
柳燁也不以為杵,靠過去在她身後站定:“說到賞雪,宮裏頭除了寒香殿,就隻有五弟的雅嵐殿最是適宜。正好那邊送了貼子過來,邀咱們過去一聚,你若是……”
“抱歉,”薑梅打斷他,冷冷地道:“我倦了,要去你自己去。”
當著綠珠和一幹宮女的麵,柳燁連碰兩個釘子,心頭火起,把臉一拉:“江湄,你當這裏是靖王府呢?別給臉不要臉!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薑梅一言不發,起身往外就走。
“站住,你去哪?”柳燁厲聲喝道。
薑梅頭也不回,冷笑道:“既然非去不可,何必假惺惺地問我的意見?一切隨候爺做主就是。”
“江湄!”柳燁大喝一聲。
“小姐~”綠珠心頭一震,悄然拉了拉薑梅的袖子:“你且忍一忍吧,啊?”
柳燁大踏步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睨著她道:“江家在啖星還有這許多產業,上上下下百多條命可全捏在我的手裏,你自己掂量一下,別到時說我沒有提醒你!”
薑梅氣怒交加:“柳燁,你真卑鄙!”
“識時務者為俊傑,”柳燁麵色鐵青,冷著臉道:“隻要你乖乖聽話,我也不會虧待你,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何苦硬要往南牆上撞?”
要她忍氣吞聲嫁這衣冠禽獸,她情願在南牆上撞死!可,君墨染擔憂的聲音忽地閃過腦海:“湄兒,暫且忍耐幾日,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救出去。 ”
好吧,她忍!
閉上眼,努力調勻了呼吸,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平靜:“雅嵐殿在哪?”
雅嵐殿,蒼鬆翠柏環繞,雕欄玉砌,因鮮有人走動,積雪平整如鏡,除偶有幾名太監宮女在掃雪清道外,四處一片靜謐。
霜風徐徐地吹來,薑梅冷靜不少,胸中憤怒惶恐激動憂急的情緒漸漸地平息下去——事已至此,焦急無益,保持冷靜理性的頭腦,才有機會擺脫困境。
為什麽見到君墨染之後,心卻亂了呢?
一陣優雅的琴音,夾在風雪裏斷斷續續地傳了下來。
“五弟好雅興,正對雪撫琴呢!”柳燁駐足聽了片刻,唇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的微笑:“咱們快走吧!”
“急什麽?”薑梅神色冷漠,淡淡地頂了回去:“左右是在他的府上,還怕他跑了不成?”
柳燁眼望著幽深的庭院,低低地道:“我有三年未見著五弟了呢,不知他的腿疾可好些了?”
薑梅聽他語氣頗為感慨和關懷,不覺微微一怔,偏過頭去看他:沒想到,這個看似冷血暴戾的家夥,也有心中柔軟的一麵呢!
越往裏走,琴音越清晰。
如珠玉相撞,似清泉叮咚,純淨無暇,曲折悠揚。明明是大雪紛飛,卻令人猶如置身春日的煙雨江南,讓人如沐春風,竟是通體舒暢,說不出的舒服暢快。
“我還以為你心中除了權力再無其他,原來候爺也會關心人?”薑梅沉默片刻,裝做漫不經心地嘲諷。
“五弟例外……”柳燁的聲音嘎然而止。
薑梅暗自奇怪,抬頭一看,他微張著嘴,愣愣地呆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著前麵的亭子。
順著他的目光往上一瞧,轟地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
老天,是李煜宸,她居然看到李煜宸!
他輕裘緩帶,一襲白衣勝雪,麵如冠玉,目似朗星,唇似塗朱,長眉入鬢,一頭長發隻用一條雪白的絲帶束著,在狂風裏舞動,遠遠望去,真真是飄逸如仙,風流雅致之極。
他的身邊坐著一名紫衫男子,眉眼如畫,青絲如瀑,垂在肩後,身前擺著一張七弦琴,修長的十指翻飛如鶴正熟練地撥弄著琴弦。
然而,此時再美妙的琴音在薑梅的耳裏都已是聽而不聞,象是腳下有顆釘子將她牢牢地釘在原地,一雙美目,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髒咚咚狂跳!
“錚”地一聲,琴聲終於斷絕,餘音嫋嫋,沒入漫天的風雪之中。
亭子內外一片寂然,竟然無人叫好。
“三哥,”紫衫男子柳爍放下膝上名琴,展顏一笑:“好久不見?”
柳燁望著他,張了張嘴,竟沒有發出聲音。
李煜宸,怪不得他在城中遍尋不獲,原來他竟大搖大擺地進到宮中!
柳爍不覺有異,目光落到薑梅的身上,眼中添了一絲羞澀:“這位想必就是未來的三皇嫂了?”
“啊,”柳燁這才如夢初醒,下意識地握緊了薑梅的手,緩緩地踱了過去,在李煜宸的麵前站定,略帶些挑釁地道:“五弟,她就是江湄,十日後就是你的三皇嫂。”
好,就算李煜宸進到皇宮又能怎樣?婚期已然定下,這裏是啖星,是他們柳家的天下,不是他的天下第一莊,他就算醫術再高明,武功再絕世,智慧再過人,又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