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延堂內登時便傳來哀怨啜泣的聲音,隨後變成慟哭。丫鬟仆婦們俱都麵麵相覷,眸中的表情不一而足。
有人覺得解氣,有人無動於衷,有人覺得可憐可歎,亦有人心有戚戚。
當然,發生這種事情,二夫人和周寶璐就不好再留了。
留下幹嘛?看這位姑母的笑話麽?
姑母蠻不講理,臉皮其厚。大哥不是第一次拒絕姑母親上加親的美意,奈何姑母隻做看不明白、不能領會。結果這次被大哥直喇喇的下臉,連帶著王秀雯的臉麵都丟盡了,雖說這是她們自找的,但她們這些小輩兒若是還留在這裏,姑太太八成以為她們是看熱鬧。等回過頭來,又仗著長輩的身份作妖。
她們倒是不怕她,可姑母蠻橫起來也能給人平添許多煩惱。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夫人和周寶璐行過禮後,接連帶著幾個孩子避了出來。稍後,就連三姑娘沈玉瑤,都心有餘悸的從裏邊竄出來。
二夫人對這個小姑子很有好感,小姑子雖刁蠻任性,但小姑娘家的做作在長輩看來就很可愛。而且小姑子還一團孩子氣,和欣姐兒也說的來。二夫人把小姑子當成女兒那般年紀的孩童對待,就愈發寬和了幾分。
二夫人招呼沈玉瑤,“可要去嫂子院裏坐坐?欣姐兒昨日從她外祖家拿了許多玩物來,你們正好一起耍。”
欣姐兒也睜著懵懂的大眼睛,拉扯著沈玉瑤的裙子,“小姑姑去麽,咱們一起耍啊,沒你陪我,我更寂寞了。”
沈玉瑤麵頰一紅,輕輕的將裙擺從欣姐兒手裏扯出來。“去去去,誰要跟你一起耍了?你個小娃娃找你的同伴玩去。小姑姑多大人了,還和你這樣的小娃娃一道玩玩具,京城的閨秀們若是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啊。”
“可我們之前不都是一道……”玩的啊。
沈玉瑤趕緊堵住小姑娘的嘴,“沒有一道玩,是你在玩,我作為長輩在看護你,懂麽?”
欣姐兒不懂,小姑姑扯謊,事實明明就不是那個樣子的。
可二夫人已經看明白了小姑子的羞窘,聯想到前不久,老夫人開始著手張羅小姑子的親事,小姑子八成是從哪裏得知了此事——都要定親的大姑娘了,若還和小娃娃一道耍,這確實不像話。若是有意和武安侯府結親的人家,聽說這府裏的姑娘是這麽個模樣,八成也要打退堂鼓。小姑子人不憨不傻,鐵定是想到這件事了,所以,這才忙不迭要堵欣姐兒的嘴。
二夫人想明白這些事情,登時就笑了,“好好好,咱們瑤兒才沒有和欣姐兒一道耍,瑤兒是幫著嫂子照顧侄女呢。嫂子感激你,來日和母親一道給你尋摸個好女婿。”說完還衝沈玉瑤眨眨眼,露出個心照不宣的表情。
沈玉瑤登時麵頰紅的跟塗滿了胭脂似的,眼睛也水汪汪的**著羞。她輕輕跺腳,“二嫂你好煩。”
二夫人便哈哈笑起來。
姑嫂兩人別有一番默契,她們說的話周寶璐插不上嘴,便愈發覺得沒趣。
況且她也不喜歡這個小姑子,隻因大家都是家中嫡女,她為了嫁個好人嫁百般算計,為了得到家人的重視,要輪番賣好畫餅。反觀沈玉瑤,什麽都不做,便是全家人的掌中寶。
一匣子東珠幾年就給她糟蹋完了,就這還有一匣子南珠等著她用。她自己奢靡無度,偏母親兄長都慣著。就連她的夫君,得了什麽好東西,有她的一份兒,必定也有這個妹妹的一份兒。甚至很多時候,這個妹妹還要越過她去,這讓周寶璐心中如何不恨?
周寶璐甫一嫁入武安侯府,也不是沒想過討好這個小姑子,以便讓她在老夫人麵前多說幾句自己的好話,讓老夫人厚待她幾分。
可惜,小姑子被慣壞了,整個一熊孩子。也不知道是誰在她耳邊嚼舌根,小姑子固執的認為是她蠱惑了沈廷瀾,以至於讓沈廷瀾摒棄了與李家默認的親事,一意孤行娶了她。
是以,不管她如何討好,小姑子都對她冷漠以待,更有甚者會嗤之以鼻,時不時就要念叨一句,比之“李家四姐姐差遠了”“真不知道三哥看上她什麽?”
雖然這樁婚事確實是周寶璐算計來的,但她既然嫁進了武安侯府,那再提及李家那位四姑娘,是不是太不把她當回事兒?
周寶璐由此惱怒,徹底絕了討好小姑子的心。
沈玉瑤小孩兒心性,府裏眾人都捧著她,她覺得這是理所應當。有個不捧著她的,甚至厭惡她的,她自然不喜。她不高興了,肯定也不會讓那人太高興。
果然,就見沈玉瑤眼珠子咕嚕嚕一轉,笑的一臉開懷的問周寶璐,“聽說三嫂的表妹來府裏了?我昨天身子不爽利,也沒來得及去迎一迎表姑娘。今天好些了,不如嫂嫂陪我去見見表姑娘?昨日我聽嬤嬤說,表姑娘高燒,若非吳大夫去的及時,都要燒成傻子了。這是咱們府裏安排的不妥當,合該去賠個不是。”
桑擰月險些被燒成傻子,這事兒周寶璐也知道。她也在某一瞬間懊惱過,覺得該對這個表妹多上幾分心。最起碼得知她身子不適時,該早早給她請個大夫診治診治。畢竟她還有大用,若是真成了傻子癡兒,還能給她帶來什麽利益?她波折周轉將她弄進武安侯府,不是白忙活一場?
當然,自己心中懊惱歸懊惱,可被人直白的點出來,周寶璐就覺得很沒臉。
雖然將桑擰月安排在薔薇苑,已經是自打臉了。可府中人都是人精,誰會明知故問她和桑擰月有什麽矛盾。沒人會自找沒趣,大家隻會看她臉色辦事,讓桑擰月即便進了武安侯府,日子也過不安生。
她都算計好了的,唯一沒料到的是,小姑子會對這事兒感興趣。
不過也對,小姑子素來就不喜她,能讓她不高興的事兒,她指定會做。
就比如這件事,明知她和桑擰月之間肯定有齟齬,小姑子還提議去探望,存著什麽心真是一看便知。這個小姑子啊,親疏不分,隻圖自己暢快得意,以後即便嫁人了,日子指定也過的一塌糊塗。
周寶璐心思電轉過許多事情,轉眼心情就平複下來。“要我說,瑤兒如今還是不要去探望表妹了。表妹高燒反複,身子不爽利,咱們去了純屬添亂。再來,瑤兒身子貴重,真要是過了病氣,回頭母親也要跟著提心。瑤兒即便不為我表妹想想,也要顧忌些母親才是。不然,真落了病,回頭母親難免不會遷怒到表妹身上。表妹命苦,已經受了許多磋磨,就不要再給她添災厄了。”
話落音,看著又迷迷糊糊趴在奶娘肩膀上打瞌睡的榮安,“榮安昨晚沒睡好,如今困乏,我先帶他回房休息了。等表妹身子好轉,我再通知妹妹,屆時我們一起去探望表妹。”
說著真就和沈玉瑤與二夫人打了招呼,然後帶著三房的下人快速離去。
沈玉瑤氣的直跺腳,“三嫂說話帶刺,自己做事不妥在先,不去反思且罷了,反倒來說教我不懂事。哼,怪道我不喜她,都是她自找的。”
二夫人連忙哄勸,“不說她了,妹妹身上應該還是不爽利,且回房休息去吧。這日頭眼見大了,再把妹妹這花容玉麵曬黑了,那可得不償失。”
沈玉瑤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陽,果然扁起嘴巴嘟囔,“我還準備去大哥哪裏,把那匣子南珠抱回來呢。指望大哥派人給我送,那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不過,算了,太陽這麽熱,曬黑了肌膚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養回來。那我先回去了二嫂,你也帶著榮勳他們快回去吧。榮熙和榮欣都怕熱,再把我侄兒侄女曬著了,我也心疼。”
眾人就這麽散了,隻餘下鶴延堂內,還有嗚嗚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出。
不過,已經沒人在意了。畢竟老夫人雖能決定侯爺的親事,但侯爺自己都拒絕親上加親了,老夫人也沒必要和兒子對著幹。
王秀雯是不錯,可京城中多的是出身顯赫的貴女要來侯府做繼室。與她們相比,王秀雯確實並不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