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夫人請過安,再走出薔薇苑活動,似乎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用過晚膳後天還亮著,桑擰月招呼弟弟一塊兒出門散步。清兒手中拿著書本,在陪姐姐出門和繼續讀書之間難以抉擇。
桑擰月見狀就笑著開口說,“陪姐姐出去走走吧,我們來了這麽些時日,卻連薔薇苑周邊什麽景致都不知曉。等以後出了侯府,和別人說起這段經曆,都泛善可陳。再來,如今還有些花花草草可供欣賞,等入了冬,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屆時再想賞景,也隻能在畫上賞了。”
清兒不忍辜負姐姐美意,就放下書起身,“我陪姐姐走走。”
姐弟倆帶著素心出門,素錦對此很不放心,一個勁在身後叮囑他們,“別走遠,就在門口轉轉就回來。姑娘,這天入了秋,您身體又沒好全……”
桑擰月牽著清月的小手,“快走快走,素錦又開始嘮叨了,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清兒嘿嘿笑起來,此時才露出幾分狡黠的少年模樣。素心見狀和桑擰月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心酸,又同時輕笑出聲。
薔薇苑周邊沒什麽景致,這邊偏僻,隻在門口不遠處有一個湖泊。隻可惜過了季,荷花蓮子是沒有了,隻空有一池的殘枝敗荷,在夕陽灑下的璀璨金光的照耀下,別樣的寂寥荒涼。
順著湖泊往前走,就出現了許多灼灼盛開的芙蓉花,再往前就上了大路。道路修整的寬闊平整,兩旁種著零星幾顆桂花樹。桂花樹有些年頭了,樹木茂密蔥蘢,如今又是桂花盛開的季節,空氣中到處都是濃鬱的桂花香氣。
素心和桑擰月商量,“不若明天過來摘些桂花?幹桂花能煎湯、泡茶、釀酒,入藥還有止咳化痰的功效。姑娘的咳症總不見好,今天春雨還說要試試用幹桂花做藥膳,興許姑娘多喝幾次,夜裏就不咳了。”
桑擰月對自己的身體一向愛護,況且她夜裏咳嗽,連累的幾個丫鬟和清兒都睡不好,聞言就點頭,“可以。明天我們一道出來摘桂花,就當活動身體了。”
素心很高興,“咱們老宅也有……”
話出口素心就趕緊閉了嘴,但已經晚了,不管是桑擰月還是清月此時都停了腳步,麵上的神色無端慘淡起來。
素心惶惶不安,她沒想惹姑娘和少爺煩心,可嘴比腦快,現在想把那話收回去都晚了。
素心心中七上八下,“姑娘……”
桑擰月回神,衝素心笑了笑,“沒事兒,你不提我險些忘了,咱們府裏也有幾顆桂花樹,就在爹和娘住的院子裏。”
桑擰月看著弟弟,“娘素來風雅,管家理事這些她不擅長,倒是很喜歡擺弄些花花草草。爹但凡外出,回來必定給娘帶些名貴的花草來。偏娘每次都養不活,看見那些花花草草轉眼成枯,娘心疼的直抹眼淚,還說下次再不讓爹給她找這些東西了。可娘就這點愛好,爹哪有不縱著的道理?是以,每次聽說哪裏有名貴花草,還是會給娘買來,不過為防娘再把花草養死了,爹幹脆自己照顧。爹手巧、心細、做事有耐心,那些花草都養活了,就放在家裏那片花房。即便是大冬天,裏邊的花兒也開的嬌豔欲滴,那儼然成了城裏一景。可惜……”
可惜爹娘故去,她為了謀生不得不帶著弟弟離了家園。那一大片花房雖有仆人照顧,但仆人並不精通花卉種植。
桑擰月和弟弟守孝完畢,帶著弟弟回家祭拜爹娘,卻見裏邊的花兒幾乎死絕了,就連那花房都敗壞的不複往日光景。
桑擰月想起故去的爹娘,眼圈忍不住紅了。清兒眼裏也汪了淚,他扯著姐姐的衣角,強忍著哽咽問,“姐姐,之前王叔不是來信說,在閔州看見有肖似大哥的人麽?如今怎麽樣了,王叔找到人了麽?”
“姐姐也不知道。不過王叔至今沒有來信,怕是還沒尋到。”
桑家人丁單薄,三代單傳到桑父這一輩,結果桑母雖不是管家理事的能手,卻先後為桑家生育了三個子嗣。
長子桑拂月,也就是桑擰月的大哥。
他們兄妹差了七歲,不管是桑父還是桑母,從未想過會在時隔多年後,會再有一個女兒。也是因此,他們對桑擰月疼如珍寶,愛若掌珠。桑擰月十二歲之前的日子過的無憂無慮,享盡富貴榮華。可一切截止到那場山洪……
那時大哥年滿十八,到了訂婚之際。桑家爹娘與昔日友人早有默契,準備迎娶彼方愛女為媳。原定行程沒有達成,隻因在誕下擰月十年之後,桑母再次有孕,這一次生下了次子清月。
等桑母坐完月子,才和桑父急吼吼去下聘。熟料一場山洪猝然爆發,桑父桑母乘坐的馬車直接被山洪卷走。大哥騎在馬上僥幸逃過一劫,可為了救落水的爹娘,也毅然撲了進去……
桑家出動了眾多人手尋人,在五日後尋到了桑父桑母破爛不堪的屍體。大哥桑拂月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擰月至今都不信大哥已死,不管外人怎麽說,她都不信。家中不立大哥牌位,祖墳不設大哥的衣冠塚。她固執的認為,大哥還活在人世,遲早有一日他們兄妹三人會再次團聚。
親朋友人都覺得桑擰月是迷了心竅,可擰月卻不是在無理取鬧。隻因大哥常年習武,又擅長泅水,可在潛行中逆流百步,順流九裏。況且,爹娘已不在,他為人大哥的,又怎會狠心丟棄年幼的弟妹,讓他們孤苦無依?
他必定是受了傷,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指定還活著,他不會死。
桑擰月為保下諾大的家財,不得已帶著弟弟投奔舅家。但桑家的忠仆她沒帶走,幾乎全把他們散出去,讓他們沿河道去各州府尋找大哥。
就這般找了十年,直到她喪夫守孝,被王徐氏百般折磨,王叔終於送來了好消息,說是在閔州地界見到了肖似大公子的人。可惜對方形色匆匆,等他反應過來,對方早就消失在人海中。
不管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大哥,但這個消息讓彼時了無生誌的桑擰月重新打起了精神。她不再頹唐消沉,反倒用心籌劃起將來,用重金收買杜鵑給織錦傳信……
好在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無用功,如今他們從王家逃出生天。
桑擰月牽著弟弟的手,不緊不慢往前走,“清兒你知道麽?我們家麵上隻經營著晉城最大的藏書閣,爹爹和祖父、曾祖他們,更是有進士或舉人的功名在身,是為詩書傳家的典範。”
可背地裏,晉城有一半的書肆和商鋪都是桑家的。祖上幾代基業傳承至今,大哥作為長子嫡孫,理所應當是爹爹寄予厚望的接班人。可大哥喜武厭文,在凳子上坐不了一刻鍾。爹爹覺得大哥頑劣,下狠心教導,然大哥窮盡心力,也不過勉強在舞象之年考中秀才。至於舉人,不僅教導的夫子,就連爹爹也清楚,大哥而立之年能中舉都是祖宗保佑。
事實太過慘淡,桑父花了好長時間,才接受可能會後繼無人的窘狀。桑父甚至都和長子商量好了,隻等長子娶妻生子,他會耐心培養孫子,至於長子……愛幹啥幹啥去。
大哥也應下了這條件,也就是此時,峰回路轉,桑母再次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