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拂月立即點頭,“應該的。”

不說這廂桑拂月夫妻去尋常老將軍說道此事,隻說經過幾日奔波,沈廷鈞終於在這一日趕在城門落鑰前,先一步進了京城。

他回到侯府時,老夫人已經洗漱過準備休息了。

如今的天氣,閔州已經很熱了,可京城在暖和了幾天後,倒是又冷起來。先是接連下了兩場雨,今天更是刮起了沙塵暴。

天氣忽冷忽熱,老夫人有些受不住,再加上念著兒子走前和她說過,回來時就將該告訴她的都告訴她……老夫人心裏想著事兒,身體愈發不舒坦了,因而早早就躺下了。隻是還沒睡,不過是戴著花鏡拿著本書細細翻看,一邊在心裏估算著時間和路程,想想她的好大兒何時能回京。

也就在老夫人顧自琢磨時,就見崔嬤嬤笑眯眯的走了進來。崔嬤嬤給她拿了夾襖披上,輕聲說,“門上的人說侯爺回來了,如今回去洗漱去了,稍後就過來見您。”

“什麽?大郎回來了?”

老夫人花鏡一摘,書也不看了。她任由崔嬤嬤服侍著她穿上夾襖,就這般靠在大迎枕上,好整以暇的等著沈廷鈞過來。

“那小子這次走的時間可不短,滿打滿算將近一個月了。一個月時間不在京,他還不告訴我他去做什麽,這次他過來我可得審審他。”

崔嬤嬤就笑著說,“侯爺指定是在忙公事。”

老夫人就小聲和崔嬤嬤咬耳朵,“才不是什麽公事,大郎離京前可和我說了,這次純粹是私人行程。說是去看那姑娘了,回來還給我帶好消息來。”

“呦,那指定是侯爺的親事拿準了。”

老夫人也覺得八成就是此事,她嘴角翹起來,可又故作冷淡的撇下去“再看看,我倒是要聽那逆子好好給我說說,他到底是去忙何事了。”

沈廷鈞過來時,頭發還濕著,老夫人本還想拿喬的,可一看兒子這模樣就過來了,頓時心疼的不得了。“外邊那麽大風暴沙塵,你就不能等頭發幹一些再過來?你這孩子,哪裏就急在這一時半刻了。你若是再風寒燒熱了,回頭娘還得擔心您。”

沈廷鈞給老夫人請了安,繼而在老夫人榻前坐下。他沒阻攔老夫人的絮叨,隻在老夫人還要繼續嘮叨時,給老夫人掖了掖被子,順道喊了一聲“母親。”

老夫人登時就閉了嘴,看著自己年近而立的大兒子,聲音輕的跟哄小孩兒似的。“大郎你怎麽了?可是有什麽話要和娘說。”

沈廷鈞微頷首,“娘,兒子也當爹了。”

就聽內室中突然傳來老夫人一聲不敢置信的質問,“你說什麽?”

繼而,老夫人像是重回十八,聲音中氣十足的嚇人,可那聲音中的暴怒也是實打實的。“大郎你再給我說一遍,你當啥了?你這孩子,不會是還沒夢醒吧?你當爹了?你娶媳婦了麽你就當爹!你這是把哪家的姑娘給糟蹋了!”

老夫人氣勢洶洶,怒罵的聲音卻漸漸壓製下來。

但即便後半段老夫人控製著音量,可就站在外邊服侍的崔嬤嬤和雙鯉還是把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到了耳朵裏。

不說兩人麵上的神情有多精彩,有多不敢置信。作為下人,且是忠仆,雙鯉當即走出門去,將外邊守著的丫鬟婆子全都攆到了一邊去。

而她自己就守在門口,再是不敢讓人靠近這邊了。

侯爺帶來的這個消息,著實是太讓人頭皮發麻了!

怎麽就突然當爹了呢?

侯爺不是說已經有了意中人,還想下半年帶老夫人去提親?既然有了中意的姑娘,偏還有了……私生子,那之前侯爺看好的姑娘可還會嫁過來?

腦海中疏忽又閃過另一個念頭,雙鯉瞪大眼,覺得這件事說不得還有另一個可能。

想想侯爺執意下半年再提親,再想想侯爺滿心滿眼都是那位意中人姑娘,這幾個月來,沒少往那邊送東西。所以,會不會,會不會那位姑娘還沒進門,就已經,就已經……

雙鯉心裏念了句佛,再不敢胡思亂想了。

而屋內的崔嬤嬤和雙鯉想到了一處,這時候也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侯爺素來沒辦過這麽不靠譜的事兒,怎麽能在這件事兒上這麽沒分寸呢。

女方未婚先孕,還是帶著孩子進的侯府,這好說不好聽啊。

裏屋內老夫人也想到了這點,但她為人母的,看自己的孩子自帶一層濾鏡。更何況沈廷鈞確實品性沒的說,即便是最挑剔的士大夫,都不能從他身上挑出不妥來。

既然不是兒子的鍋,那指定就是女方的鍋了。

老夫人就覺得,說不得大郎這親事,也是被逼無奈才應下的。而女方那姑娘,仗著有了身孕就逼婚,著實是個心機深沉,品性也有待商榷的姑娘。

老夫人麵上就帶出了怒意來。

“我可憐的大郎啊……”老夫人差點哭出淚來。

沈廷鈞一看母親這模樣,就知道母親指定是誤會了。

他給老夫人擦了淚,輕笑著說,“娘,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老夫人的淚落不下來了,忍不住拍了兒子一巴掌,“不是我想的那樣,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你倒是趕緊給我說啊。臭小子,就知道看你娘的笑話。你不知道你娘為你這事兒,急的心裏冒火。”

“是我的不是,是我對不住娘。”沈廷鈞如此說過,便將他與桑擰月的事情細細道來。

老夫人先還覺得莫名其妙,不是說大郎與那姑娘的事兒麽,怎麽就說起擰月來了?可聽著聽著,老夫人的拳頭硬了,忍不住又往兒子胳膊上錘了兩下。

老夫人氣怒不已,“我就說,擰月那丫頭怎麽越來越不願意來府裏看我這老太婆了。是我老太婆太絮叨了,太惹人煩了?還是周氏那事兒當真讓擰月記到了心裏,連帶著侯府都記恨上了。我為這事兒翻來覆去好幾個晚上睡不著。等到周氏被送到家廟了,我這心裏也舒坦了,覺得好歹對擰月有了個交代。可擰月之後依舊很少過府來,且見了我後,話明顯比之前少了許多。”

老夫人顫抖著手指指著沈廷鈞,“感情這一切的背後還有你這個混賬在作亂。你啊你,大郎啊,你怎麽就能做下那等糊塗事兒呢。那姑娘夠不容易的了,你還給人雪上加霜。”

沈廷鈞喉嚨上下滑動兩下,他任由老夫人說教他,一句也不為自己辯解。

老夫人見兒子這模樣,再回憶之前兒子和擰月那丫頭共處一室時,雙方是否有不妥的地方……得出的結論是沒有。

她這長子素來心思重,有什麽事兒自然也不可能做到明麵上,讓大家都發現。可明麵上表現的若無其事,背後,背後卻不定用了何等下作手段,這才讓人家好好一個姑娘,不得不委身於他!

老夫人想到這裏,不由又惱的拍兒子,“你可真是糊塗啊。”

“是,我糊塗,這事兒都怪兒子,是兒子色迷心竅,情難自禁。”

“你還敢說!你個臭小子,你給我跪祠堂去。跪上三天三夜,我不讓你出來,你就一直對祖宗靈位懺悔去。”

沈廷鈞應了聲“好”,繼而站起身,真準備往祠堂去。老夫人見狀,又心有不忍了。而她也想起了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孩子是擰月生的?”

沈廷鈞回首,“是,四月初五生的,六斤六兩重,是個男孩兒。月兒給他起了小名,就叫鶴兒。”

老夫人一顆心肝都要融化了,她又把兒子拉回來,怒其不爭道:“這麽大的事兒,你也不仔細說來給我聽。你個逆子,這件事你從頭到尾就不該瞞著娘,若是娘早些知曉擰月懷了你的孩子,娘早就過去看她了。還有我那孫子,如今都快二十天了吧,我竟一眼都沒看著。你個逆子,把他們娘倆就扔在閔州,你怎麽忍心啊。”

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忽而又想到他之前說的成親一事。她腦中靈光一閃,就問,“你想娶的一直都是擰月那丫頭,是擔心又是提親又是成親的,驚擾到她養胎,所以才將親事推遲到下半年對不對?這件事還算你有心,隻是,婚姻之事不是簡單一兩句話就能成的。和桑家的親事,你與擰月商量過沒有,擰月那丫頭應下沒有?”

他倒是沒和桑擰月商量,但他把他的意思和桑拂月說清楚了。

沈廷鈞如此一說,老夫人的氣性又上來了。

“以前看你這孩子也穩重的狠,怎麽在這事兒上就屢次犯糊塗。你要與桑家的姑娘成親,肯定要得到桑家的首肯。可最終與你成親的是擰月,你不該把這事兒好好和她說說?你想想她一個姑娘家,沒名沒分就給你生了兒子,她心裏難道不受恓惶麽?你該早些把你的心思告知她的啊,這樣她心裏也有個底,也能更安穩些。”

沈廷鈞沒做聲。

這確實是他的疏忽。

但他也是想著,說的再多,不能變成現實,也不過是讓她一日日苦熬著等著。

那樣的日子不好受。

許是沒有希望,卻迎來奇跡,更能讓她驚喜。

沈廷鈞蹙著濃眉想事情,難道真是他做錯了?

老夫人已經徹底惱上自己兒子了,立即撒開他的手,讓他去跪祖宗。

沈廷鈞倒也乖覺,真就走出鶴延堂,然後去了祠堂。

老夫人聽到崔嬤嬤說兒子去祠堂了,心裏堵著的那口氣都沒下去。

她把之前沈廷鈞和她說的那些話,一句句告訴了崔嬤嬤。崔嬤嬤麵上的表情就變得一言難盡起來。不過又想到,不管這事兒究竟怎麽弄的吧,終歸如今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最起碼侯爺願意成親了,甚至連兒子都有了。

老夫人聽崔嬤嬤如此一勸,就忍不住輕嗬一聲,“這麽說,那周氏倒還算做了件好事。”

是好事麽?

勉強也能這麽說吧。

隻是周氏的心的確太黑了,手段也太髒了!

若不是侯爺對擰月早就起了心思,又及時救下了她,說不得如今擰月那丫頭早就進肅王府當妾了,指不定都被王府的那些美人作踐死了。

如此一想,似乎又覺得周氏之惡不可饒恕,當初真就不該一時心軟,再次接她下山來。

老夫人如此一說,崔嬤嬤就道:“那您還不是太心疼榮安少爺了。榮安那時候茶飯不吃,短短幾天就瘦脫了形。這不僅您看著心疼,就是奴婢,看著也不落忍啊。”

“可如今總不能繼續放任周氏在這府裏。”老夫人說出了心中的難處。“侯府到底虧欠擰月那丫頭在先,那丫頭不計前嫌且罷了,如今還將大郎的孩子生下來。那丫頭仁義,可咱們不能把她的仁義當做理所當然。該給那丫頭交代的時候,還是要給的。隻如今這事情……難道要將周氏重新送回家廟去?”

那指定也是不成的。

畢竟榮安已經記事了,若是因大伯娶新婦而將他母親送離,那孩子怕是會從心底裏怨恨上擰月。

可若是留下周氏在府裏,別說擰月不樂意,就是老夫人自己,她想想周氏對擰月的種種算計,覺得讓擰月忍下那所有不喜,每日強作歡笑的和周氏共處一室,那都太為難她了。

這樣也不成,那樣也不成,老夫人輾轉反側,這一晚上都沒睡著。

等到翌日沈廷禕和沈廷瀾來給老夫人請安,見到老夫人這眼下青黑的模樣,登時都有些吃驚。

沈廷瀾問,“娘,您這是怎麽了,晚上沒休息好麽?我聽下人說,大哥昨晚上回來了,是大哥惹您生氣了麽?”

沈廷禕也問說,“大哥去衙門了不是,我方才過來怎麽沒看見大哥?”

老夫人頭上敷著一塊帕子,這帕子上沾了藥水,敷在額頭上可以清神醒腦。

敷了兩塊帕子,老夫人感覺頭不太疼了,精神也略好了些。

她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坐起身,然後不緊不慢的說,“你們大哥是回來了,今天也沒去上朝,在祠堂跪著呢。三郎啊,你親自跑一趟,去把你大哥喊來,娘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