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桑宅中依然很熱鬧。
因昨日沈廷鈞離開前,特意告知了一聲,今天老夫人會帶著兩個媒人來提親,所以常敏君自他走後,就將整個桑宅的人指使的團團轉。
桑宅雖說不是新宅子,但因為之前大修過,且他們才從閔州過來,入住的時間還短,所以這宅子整體上就非常整潔。
但即便再幹淨,常敏君也雞蛋裏挑骨頭,讓人將府裏又重新歸置了一番。
到了翌日,她更是天沒亮就起了身。先是將桑拂月從**薅起來,讓他去書院裏接清兒——擰擰要定親這麽大的事兒,哪裏能不讓清兒參與一下?況且王徐氏的事情解決了,還沒通知清兒呢。小家夥自幼和桑擰月相依為命,對姐姐的事情非常關心。即便那天被他們趕回了書院,想來這兩天心裏也記掛著這事兒。
把桑拂月指使出去後,常敏君又去看采買和宴席準備的如何。
今天的提親其實就是走個過場,為的是什麽常敏君心裏一清二楚。既侯府那邊有意給擰擰做臉,她這個做嫂嫂的,斷然沒有拖後腿的道理。
既是鐵定能成的好事兒,那不管是哪一方的人,今天必定都是笑臉相迎。大家相談甚歡了,留飯也是應有之義。
常敏君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昨天沈廷鈞離開後,她就特意打聽了京城有名的廚子,然後讓人去請了來。
火速定下了廚子和菜單,就這還不放心,大早起還要過來看一下。
索性大廚也知道,不管是今天做工的這家,還是府裏今天要招待的客人,那都不是一般人。他便更加慎重,真是拿出了十八般武藝做菜。
這邊常敏君看過後很是滿意,又在院內轉了一圈,查看確認大致無誤後,便去了後院桑擰月的院子裏。
桑擰月和鶴兒已經起身了,小家夥已經三個月了,因為吃用的好,小身板肉眼可見的壯實。
他已經能抬頭了,現在正自己趴在榻上,吱吱呀呀的看著在梳妝的母親。
桑擰月見狀就晃著手中的簪子逗他,一邊說:“娘很快就好了,等打扮妥當,就來抱鶴兒好不好?”
鶴兒小手在榻上拍的啪啪響,小臉嘟嘟著,小眉頭擰起來,很顯然,這是不滿意他娘的安排,在抗議呢。
常敏君進來後就看見這場麵,真是歡喜的什麽似的。
她一把將鶴兒抱起來,然後笑的眼睛都成一條縫了。“我們鶴兒怎麽就這麽討喜呢?娘不抱我們沒關係,舅媽抱啊。我們鶴兒這幾天又見長了,稍後你祖母過來看見了,指定歡喜的什麽似的。”
說完這些,常敏君又看向正在梳妝的擰月。桑擰月這一段時間來被家人精心的養著護著,她本就生的好模樣,如今更是閉月羞花,天香國色一個大美人。
那皮子雪白,瑩潤透亮,瀲灩的桃花眼中更是湛然有光。她朱唇嫣紅,頭發烏黑如瀑。最絕的還是混合了書香氣與嫵媚氣息的氣質,真就是,見之忘俗。讓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天上的仙娥怕也就是如此模樣了。
常敏君忍不住讚了一聲“好”,隨即從桑擰月的梳妝匣中,挑了一支紅寶石簪子出來,替代了她手中原本準備簪戴的白玉簪子。
常敏君說的頭頭是道:“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咱們用紅的,不用白的。以後你也不要盡是往素淨了打扮,你這顏色好,你就是再打扮的再豔麗些,你這氣質也壓得住。趁著年輕咱們可勁捯飭,爭取再給鶴兒生兩個弟弟妹妹出來。”
桑擰月本來白淨的麵皮,陡然紅了個徹底。她眼睛水潤潤的,不依的喊了一聲“嫂嫂。”
常敏君就說:“我說的可沒錯。你盡管羞,不過這生孩子的事兒你也得放心上。不過也不急於一時就是了。畢竟鶴兒還不到百日,等鶴兒滿兩歲吧,到時候你再生一個。隻一個孩子還是太孤單了,該給鶴兒添個伴兒才是。”
桑擰月連耳根都紅透了,她說不過嫂嫂,隻能進屋裏去挑衣裳。
留下常敏君抱著鶴兒,兩人一個說一個應,雖然都不知道對方說的什麽,但兩人都很樂嗬就是了。
不過常敏君說著說著,突然就對著鶴兒出起神來。
沈候專門為擰擰請來了聖旨,她是信了沈候對擰擰的情誼的。她也覺得,依照沈候這樣清冷的人,若是動情,指定就是一輩子。
但是人生太長了,有許多事都是存在變數的。
他沈廷鈞如今能對擰擰動情,誰知道是不是就看中了擰擰那張臉?要是等擰擰人老珠黃,沈廷鈞還能不變心?
所以啊,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還是該多生幾個孩子。不是說有孩子後半生就有了保障,隻是說,多幾個孩子,有孩子絆住腳,他沈廷鈞還能有風花雪月的心思?即便他真有,為了幾個孩子的顏麵,有些事情是不是也要悠著點?
這些揣測自然是有些誅心的,但是有備無患麽。
隻是擰擰如今和沈候正是情熱的時候,她如今就是說什麽,想來擰擰也聽不到心裏去。還是再等等,等過兩年鶴兒大一些,她再催生。她也不說些討人嫌的,但是生孩子麽,多子多福,想來擰擰對此應該不會太抗拒。
常敏君又在桑擰月這裏坐了片刻,便回前院去了。
又片刻,桑拂月終於快馬加鞭接回了清兒。
清兒人都是懵著的。
他們昨天出旬考成績,他成績不錯,考了班級內第二名。這是他入讀應天書院後取得的最好成績,當然,成績好,進步大,這都是小事兒。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一些見解和思路很是成熟,夫子引以為喜,特意在學堂上表揚了他。且將他做的文章當做範文,在課堂上朗誦了一遍。
這真是清兒得到的最好的褒獎了,因為太激動,他昨天晚上就睡得有點晚。
好在生物鍾已經形成,他今天依舊起的很早。熟料,才剛剛做完早課,準備去食堂用膳,大哥竟是來接他回家了。
清兒原還想著,是不是王徐氏不太好解決?他念及此,整個人就提著心,眉頭都皺緊了。熟料出了山門見了大哥,大哥就告訴他,是姐姐要定親了。
這,他不過是兩日未在家,事情怎麽就進展到這個地步了?
姐姐和沈候會成親,清兒從來沒懷疑過這件事。可他回書院時,家裏還正為王徐氏的事情憂心,還在擔心姐姐的名聲被抹黑這事兒鬧太大不好善後。
怎麽,就真的感覺很突然,事情怎麽突然就從解決王徐氏造成的惡劣影響,進展到姐姐要定親了?
清兒有心讓大哥給他解釋一下,可大哥是騎馬來接他的,兩人騎馬回城,因為趕時間,也因為馬兒跑起來帶起了沿途的灰塵,兩人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要吃土……那就隻好等回了家再說了。
好不容易到了桑宅,清兒抓著大步往裏走的大哥,讓大哥給他詳細解釋解釋事情經過。
桑拂月這才想起,剛才隻顧著趕路了,他把這茬忘在腦後了。
於是趕緊將這兩天他與沈廷鈞的分頭行動說了說,末了自然又說了王徐氏得報應了,被打了四十大棍又發配到嶺南。不過她早先被他暴打了一頓,皮肉底下都潰爛了,想來不等走到嶺南,頂多是出了京城,她就會高燒不退,然後直接死掉。
至於賜婚聖旨,那是沈廷鈞想到的,能最大程度洗刷擰擰清白的辦法。沈候請了聖旨,昨天太監宣旨,今天侯府老夫人會帶著媒人再走個形式,過來提個親啥的……
聽完事情經過的清兒:“……”就真的很玄幻。
同樣,他也忍不住感歎,是不是幹大事的人,都像大哥和沈候一樣雷厲風行?若這真是成功人士的必備素質的話,那他從現在起,也要學起來了。
兄弟倆人進了門,因為身上一層灰塵,就被常敏君攆著洗漱去了。
也就在他們方洗漱過,重新回到前院花廳,那邊就有下人笑吟吟的過來,說著:“沈候與侯府老夫人,帶著兩位媒人,來給咱們姑奶奶提親了。”
桑拂月和常敏君,連帶著清兒都趕緊迎了出去。
出門一看,嗬,圍觀看熱鬧的人一層又一層。不知道是跟著武安侯府的馬車來的這邊,還是聞訊後迅速集結起來的人群。
不過眼下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常敏君看見老夫人後就趕緊迎了過去。老夫人笑眯眯的拉著她的手,然後將身邊兩位頭發花白,麵目紅潤,看起來也貴氣逼人的老太太介紹給她。
兩位老夫人,一位是吏部林尚書的原配發妻,一位是新昌侯府的老夫人。
她們兩人中,新昌侯府的老夫人是沈廷鈞母親的手帕交,兩人從小玩到大,關係自來就很好。林尚書的夫人卻是因為與侯府老夫人脾性相投,這才越處越對味。
兩位老人家關係好,加之看好沈廷鈞的人品與前程,林夫人當初還想將府裏的小孫女嫁到侯府,給沈廷鈞做續弦。老夫人對此也很意動,還特意將此事說給沈廷鈞聽,結果自然是被沈廷鈞拒絕了。
按說有了這一茬,兩位老夫人之間會尷尬。但一來是因為她們自來就關係好,斷沒有親事不成成仇家的道理;二來,也是因為太好奇陛下賜婚的人選了,是以昨天侯府老夫人一請,林夫人便一口應了下來。
常敏君親熱的說著話,迎著幾人往裏邊走。
那廂卻已經讓下人去傳話了,隻讓桑擰月準備一下,稍後就帶鶴兒過來見見人。
若是一般的親事,提親時女方為顯矜持,自然是不會讓女兒家露麵的。可他們這情況不是不一樣麽?
不一樣的事兒,就按照不一樣的辦法來辦。總歸隻要能達到賓主盡歡、賓至如歸的目的就好。
進了花廳後,自然是寒暄一番,隨後就提起了正事。
因有聖旨在前,如今這提親當真就是走個過場。不過一方給麵子,另一方也特別配合。
立即就應下親事,這自然不可能,不過常敏君也很是利索的就將桑擰月的生辰八字給了出去。
到時候侯府會拿著這八字,到廟裏求高僧合一合,若能得出個“佳兒佳媳”“夫婦和合”“多子多福”之類的,那這自然是一樁美滿姻緣。反之……
不過,既是有聖旨在前,那高僧就是再怎麽不識抬舉,也不會說些不合時宜的話。所以,這合八字的結果是確定的,倒也不用怎麽擔心。
說過了正事,又寒暄了其他的,老夫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老人家那雙眼睛啊,不時就往外邊掃去,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老夫人這是在盼什麽。
常敏君善解人意,趕緊讓人去傳話,也就是片刻工夫,桑擰月就抱著鶴兒,帶著奶娘和丫鬟過來了。
她一露麵,沈廷鈞就自然的朝她走過去,且很自然的就從她手中接過了鶴兒。
他對她抱孩子依然不讚同,隻眼下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便給她一個眼神,準備稍後再鄭重的提一提這事兒。
桑擰月便走在他身側,跟他一起進了花廳。花廳內的眾人看見這男才女貌的一對,當真就是眼前一亮,覺得心情都好了起來。
林尚書夫人更是忍不住和新昌侯府的老夫人對個眼色。
她們來之前還嘀咕呢,說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將他們清冷的跟仙兒似的沈候拿捏的這麽穩。他們覺得定是那些看似冰清玉潔,實則很有手段,也很會伏低做小的女人。可眼下這個走在沈候身側的女人,和她們想象中的“狐狸精”,那真是完全不一樣。
不能說沒有一點相似之處,隻能說,根本就不是一樣人兒。
她們想象中的女人,重在會裝相,其實皮下黑。可眼下這位姑娘,盡管長了一雙嫵媚的桃花眼,但是明眼人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姑娘品性指定沒得挑。
她那一雙眼睛啊,清淩淩的,如水一般,看人時無端就帶了坦然與真誠。再看那通身的書卷氣,那真是絕了。而能與書香為伴十年、幾十年的姑娘,又哪裏會有不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