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個人醉醺醺的進了門,桑擰月頓時什麽都顧不上了。她趕緊三兩步上前扶住他,輕聲問:“怎麽你自己回來了,成林和成毅呢?你喝了多少酒啊,怎麽醉的路都走不成了?”

話才剛落音,結果就將剛剛還一臉醉態,腳步都有些輕飄飄的男人登時站直了身子,就連臉上的醉意也收了個一幹二淨。

桑擰月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可她再眨眨眼,很好,沈廷鈞果然沒醉。

她就說麽,這男人盼了這麽些時日,好不容易盼到他們成親,他哪舍得在新婚夜醉過去?

果然剛才都是騙她的!

桑擰月惱的拍了他兩下:“你怎麽捉弄人呢?”

沈廷鈞輕笑著將她的雙手捉到懷裏,雙眸含笑看著她。“不是捉弄你。隻是我今天成婚,灌酒的人太多。我若不裝,洞房花燭夜你怕是就要自己過了。”

什麽洞房花燭夜不花燭夜的,心裏知道是一回事兒,可你大咧咧說出來,她臉上不燒得慌麽?

桑擰月整張臉都燙了起來,一雙桃花眼也變得水汪汪的,她側首過去不看他,可那白皙的脖頸以及紅透了的耳根坦露在他眼下,沈廷鈞看的呼吸粗重,忍不住就俯身吻了過去。

桑擰月的身子不受控製的哆嗦了一下,她狠狠一機靈,趕緊側首過來製止他:“我頭發還濕著……”

沈廷鈞卻全然不顧這些,隻將她的下頜抬起來,不管不顧又吻了上來。

屋內男女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房外下人俱都有眼力見,誰也不在這個時候進來打擾。

眼看著兩人越來越難解難分,沈廷鈞陡然一把將桑擰月重重的抱在懷裏。然後一邊平複著粗重的呼吸,一邊啞聲道:“是我太心急了……左右我們有一晚上時間,也不急在這一時。”

他抬起頭摸摸桑擰月滾燙的麵頰,眸中的欲色濃重如墨。“我先去洗漱,你讓丫頭給你絞發。”

桑擰月忙不迭點了幾下頭,羞窘的連看他都不看。

沈廷鈞見狀就忍不住輕笑起來,輕聲打趣她,“還害羞了……”

桑擰月聞言抬頭嗔他一眼,推著他往浴室走。可在沈廷鈞要走進浴室時,她又陡然想起什麽,就問他:“你宴席上吃東西沒有?”

“沒有,盡喝酒了。”

他這麽多年才續娶,還媳婦兒子一次都迎進了門。梁昊升和許知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別說替他擋酒了,倒是灌了他不少酒。

再有魏明謙特意登門吃喜酒,接連敬了他三杯。這三杯酒倒是有賠罪的意思。似乎也是說,酒後之前那些因為長榮鬧起來的不和,至此之後再不提及。

這與沈廷鈞來說不是壞事,畢竟都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因為一個女人鬧到這步田地,給京城人提供了太多笑談,這與他們兩人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他利索的喝了魏明謙的酒,又有諸多友人與官場中的同僚來敬,一時間隻顧著喝酒,哪還有時間用膳。

桑擰月一聽他忙了一整天,到現在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頓時就心疼了。

她一邊催促他先去沐浴,一邊也在外邊絮叨著:“我讓人給你準備些飯菜端上來,你稍等片刻就能吃了。”

稍後桑擰月果真將丫鬟叫過來吩咐一通,還特意讓丫鬟煮了醒酒湯端過來。

做完這些事兒,素錦走進來,桑擰月這才有功夫坐在凳子上,讓素錦給她絞發。

然而,頭發才半幹,裏邊沈廷鈞就喚她了:“月兒,過來與我揩背。”

揩背這事兒她也不是沒幹過。畢竟兩人沒羞沒臊起來,什麽都替對方做過。可這事情她做的也真不多,無他,實在是沈廷鈞太能折騰。每次說的好好的她隻是進去幫他揩背,可揩來揩去,她就把自己搭裏邊了。

這次桑擰月倒也沒推辭,慢步走進了浴室,然後看著坐在浴桶中的沈廷鈞,紅著臉提前和他約法三章:“揩背可以,但是飯菜都快端上來了,而且我才剛洗過,頭發也快幹了……你不許再鬧我。”

沈廷鈞聞言忍不住朗笑出聲,他看著她警惕的站的遠遠的,就覺得好笑的厲害。不過還是一口應下她的要求。畢竟今晚上有的是時間,而他也確實餓的夠嗆,還是應該先補充體力。

有了沈廷鈞的應承,桑擰月倒是放了心。而這次這人當真說話算數,老老實實任由桑擰月給他擦洗過,又穿好了衣衫,兩人規規矩矩從浴室中走出來。

飯菜早就擺在桌上了,就連醒酒湯,都已經呈上來了。

桑擰月已經吃用過,現在並不餓,但她也坐在圓桌旁,拿著公筷不時給沈廷鈞夾菜伺候他吃喝。一邊輕言細語和他說著,方才鶴兒又鬧她。他明明是個小子,可對一些亮晶晶的首飾卻全無抵抗之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生錯了性別……

燭光暈黃,她的身上散發著幽幽體香。滿室的溫馨混合著淺淡的飯菜香味兒,如此家常的畫麵,讓沈廷鈞身心都舒緩下來,眸中的神色卻更加暗沉了。

用晚膳,淑過口,這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丫鬟們早已經鋪好床,識趣的收拾東西出了房門,甚至還體貼的將房門都攏緊了。

室內恢複靜寂,隻有蠟燭偶爾發出的“劈啪”聲。桑擰月突然就很不自在,手腳都快不不知道如何安放了。她一顆心也跳的撲通撲通的,好似下一刻就能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桑擰月不由攥緊了帕子,忍不住抬頭看向沈廷鈞。結果就是這一眼,男人眼中火燒似的,幾乎快把她燙熟了。

桑擰月張嘴結舌語無倫次道:“天,天晚了,咱,咱們……”歇著吧。

可惜她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完,身子就陡然騰空起來。下一妙沈廷鈞抱著她徑直走到拔步床中,壓在她身上,仔仔細細看著她所有的麵目表情。

桑擰月輕推他的胸膛,紅著臉說:“你倒是把蠟燭吹滅啊。”

沈廷鈞隻道:“龍鳳燭不是要燃到天明麽?”

桑擰月才想起這一茬,可龍鳳燭太亮了,他的目光也很懾人,她不能想象直接在這種氛圍中與他坦誠相對。

想了想,她又說:“不是還有帷幔麽,你把帷幔放下來不就好了。”

可沈廷鈞依舊沒應承。

他的嗓音更啞了,輕輕的吻上來,在桑擰月耳邊說:“可是我想看著你……”

沈廷鈞這晚上果真是看著桑擰月的,看她如同一朵嬌豔嫵媚的海棠花,再次在他身下綻放。

看她攀著他、抱著他,如同落水的人瀕臨死亡時,那麽用力的纏著他……

龍鳳燭亮了一整晚,直到翌日徹底燃盡了才熄滅。

這一晚兩人好一番折騰,將近天亮才各自睡著。而在距離武安侯府有些遠的一座府邸中,今天也有人夜不能寐。

吏部荀侍郎與沈廷鈞的關係尚可,沈廷鈞續弦,這麽大的喜事自然會給荀侍郎府上下請帖。

荀侍郎自然是要出席婚宴的,不說他與沈廷鈞同朝為官,這點麵子肯定要給。隻說荀家和武安侯府,兩家也是實打實的姻親。

五郎娶了武安侯府姑奶奶的嫡女,沈廷鈞是王秀雯的嫡親表哥。既是這麽親近的關係,單是荀侍郎出席還不足,最起碼還得將小五夫妻倆帶上,才顯得足夠看重。

然而,早在沈廷鈞續弦前幾天,王秀雯就病倒在床起不來身了。

她這些天一直反反複複的燒,臉色通紅、唇卻慘白。到了武安侯府的正日子,王秀雯的病情依舊沒有絲毫好轉,別說去武安侯府參加宴席了,就是連起身用飯都困難。

見狀,荀侍郎夫人隻能讓她在家好好休息,轉而叮囑兒子收拾妥當,隨著荀侍郎一道出門赴宴去了。

不說王秀雯這一天有沒有休息好,隻說等到武安侯府那邊散席了,荀五郎才帶著通身的酒氣回了後宅。

王秀雯院子裏的燈火已經熄滅了,她也已經歇下了,但荀五郎才不管這些。

他往這邊院子裏一來,自有丫鬟婆子趕緊點了燈張羅起來。

王秀雯身體不舒坦,也不起身支應他。隻看著他享受著丫鬟的服侍,先是喝了醒酒湯,又去沐浴,隨後收拾妥當,才上了床。

王秀雯退熱了,但身體還虛,夫妻倆同床也隻是單純躺著,並不能行**。

既如此,王秀雯便心靜如水。可就在她昏昏欲睡時,陡然聽到荀五郎開口說:“你今天沒去參加武安侯府的宴席,可真是可惜了。”

王秀雯不冷不熱的問道:“可惜什麽?”

“可惜你沒看到沈候今天意氣風發、滿麵春風的模樣。嘖嘖,都說沈候冷,看人一眼能把人凍成冰,但今天沈候可是眉眼含笑,整個人看起來好說話的不得了。”

王秀雯想不出眉眼含笑的表哥是如何模樣,她便閉了口沒再說話。荀五郎卻又說:“這是娶到心上人了,肯定心滿意足了。”

這話頗有些陰陽怪氣,一邊說著,荀五郎還特意側身過來,看王秀雯的麵部表情。可惜王秀雯繃著個臉,什麽也看不出來,荀五郎不免又無趣的嘖了一聲。“之前外邊人都說,沈候是中了桑氏女的蠱,我還不信。不過今天見了,我卻信了幾分。”

嘰嘰歪歪,絮絮叨叨,荀五郎許是單純發牢騷,許是還有別的用意。但他到底喝的多了,說著說著就打著鼾睡著了。

可荀五郎睡得香甜,王秀雯卻再也沒了睡意。

她穿上衣裳,如同一個遊魂一樣在屋內走動起來。

她是不想去武安侯府參加宴席麽?

她是沒那個臉啊。

自那日參加完鶴兒的百日宴,從桑宅回來,她便有些魂不守舍。

想到了那個上了年紀的嬤嬤與素心的竊竊私語,王秀雯如鯁在喉。既想將事情查個清楚明白,可又怕將事情查清楚明白。

她硬撐著,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隻說那些話都是那兩人胡說的。

但心裏卻有一個直覺告訴她,那事情八成是真的。

王秀雯最終耐不住好奇,派人偷偷出去查探這件事。

其實這件事想查清楚也很簡單,隻需要找幾個桑宅中口風不那麽嚴的下人打聽一下,事情很快就能一清二楚。

也因為她讓人打問的,並不是什麽機密,所以事情很快就有了回音。

她也就此知道,原來桑擰月的父母,是死在十二年前那場洪災中的。

洪災這兩個字王秀雯可太熟悉了,再加上那個特定的年份——“十二年”,王秀雯幾乎立時想起了自家祖父。

想起了他貪汙修築河堤的銀子,導致兩岸哀鴻遍野。祖父也因此被聖上怪罪,不僅被剝奪了官位,罰沒了家產,甚至就連家中的兒孫,也被牽連的三代不能出仕。

事情這麽巧合,又有素心與那位嬤嬤的言談加以佐證,那王家欠了桑家兩條人命,就是誰也反駁不了的事實。

王秀雯確認了這件事情後,整個人都懵了。

她想想以往在武安侯府借住時,她看不上桑擰月這個寡婦,將從表哥哪裏受的氣發泄到她身上。那時候她仗著家裏的勢,仗著侯府的勢,欺淩她無人可靠,隻是個寄人籬下的小可憐。

可若是早知道,桑擰月之所以寄人籬下,之所以無枝可依,之所以可憐巴巴,全都是自家祖父造的孽,那她還有臉在她麵前說那些陰陽怪氣的話麽?

怕是不能吧!

她雖然心性有瑕,但最基本的倫理道德也懂,她也有最基本的廉恥心。

他們欠了桑家的債,這輩子都還不起了,若是早知如此,她怕是都無顏麵見桑擰月。即便是站在她麵前,腰肢也挺不起來。

王秀雯就此後就倒下了。

她倒不是吹風著涼的,而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可沒有能治愈她的心藥,她便也隻能這麽渾渾噩噩的躺著,任由身體慢慢恢複著。

也是有了這一樁前緣,她避諱桑擰月都來不及,又如何會往她跟前湊?

今天是表哥和她的好日子不假,她若有心替祖父彌補,可以送去厚禮,也可以坦誠布公找她談一談,說明王家的歉意……但是這些有用麽?她真的能放下架子麽?

她不能!

也因此,便這麽著吧。大不了就是今後斷了侯府那門姻親,她和娘家都自生自滅。

畢竟誰讓他們早先欠了債呢,欠了債要還,這本也是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