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親王是打定了主意認罪的。
要說他沒想逃避,也沒想將這事兒一推二五六?那絕對不可能。
但你能把謀害沈廷鈞的錯處歸罪在管家身上,你還能把絕嗣藥的來曆,也歸罪到管家身上麽?
那東西出自宮裏,當初他也是陰差陽錯才得來的。
那時候他年紀小,還住在宮裏,偶然得了這麽一個方子,可卻也一直沒用過。要不是周氏問他索要,他真把這事兒拋到九霄雲外了。
方子出自宮廷,那就不可能是一個奴才能拿到手的東西。不然,連一個奴才都可以輕易得到宮廷的禁方,那你肅親王府可太難耐了。
這甚至比他拿了方子,更加戳隆慶帝的心。
再來,皇位上坐的人,當真是個不好糊弄的。
這世上的事兒,就沒有他不知道的,隻有他不想知道,不願意知道的。與其瞞著他,更加惹陛下氣怒,那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將事情招了,然後再在陛
打定了主意,肅親王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緩緩安定下來。
他心靜了,也不出幺蛾子了,很是乖順的在禦林軍的簇擁下回到了京城,去了刑部。
目的地是刑部,這又出乎了肅親王的預料。
他以為是要直接進宮麵見聖上的,他甚至已經醞釀好了淚意,隻等著見到聖上後好生哭訴一番。
可到了刑部……這可不是他哭一哭,鬧一鬧,就能將事情攪和過去的地方。
而且,一進刑部,事情就大了,他真的能安然無恙從這裏出去麽?
肅親王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
今天是個陰天,欽天監預測,從今天開始,會有兩到三天的小雪或中雪。
天氣陰沉的很,就襯得往日裏肅穆威嚴的刑部,比平日裏更多了幾分陰森。
肅親王踏進刑部的腿都是虛的,落在地上時,他的腿腳還忍不住踉蹌了下。好險被身邊的禦林軍副將扶了一把,這才沒在眾目睽睽之下跌個狗吃屎。
但即便躲過了這一狼狽,可刑部上到官員,下到一些差役小吏看肅親王的異樣眼神,依舊讓肅親王心中打鼓。
他是皇親國戚,這輩子才從沒和衙門打過交道。親王進刑部,更是開天辟地頭一回,隻願祖宗保佑,這一趟真就是走個形式,而不會讓他有所損傷。不然的話……
肅親王進了刑部後,倒是配合的很。該交代的都直接交代了,甚至都不用刑部的大人們去設套套他的話。
但有一點,肅親王交代完所有事情後,就說還有秘辛要告訴陛下。他隻告訴陛下,別的不管是誰來他也不說。
不管是刑部尚書還是督察院使,都是經年老辣的官吏,對於肅親王這種作為早已經司空見慣。他們甚至可以拍著胸脯說,肅親王絕對沒有什麽秘辛要告訴陛下了,他所求不過一個麵見陛下的機會,怕是為了求情。
但看破不說破,況且這到底是以堂堂親王。陛下之前才剝奪了榮親王的王爵,將榮親王一家貶為庶民,如今再迫不及待處置肅親王,倒顯得陛下在鏟除異己。這對陛下的名聲並不好,與國家安穩也不利,所以,還是要讓肅親王見一見陛下,指不定陛下還有別的其他安排呢。
刑部尚書將此事上奏,隆慶帝聽見了肅親王請見的事情,忍不住冷笑出生。直接和太子道:“你這皇叔啊,他一抬屁股,朕就知道他回拉什麽屎。”
太子秦晟直接被茶水嗆的咳嗽起來。
他將茶盞放在一側的桌案上,無奈的看向氣的說胡話的父皇。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開口說:“父皇,您是一國之君,您的一言一行史官都記錄在案……”
隆慶帝動作一僵,這才想起,衍慶宮內還有史官這東西。
往旁邊不起眼的角落一看,嘖,那沒眼色的正大書特書。不用看,都知道這廝指定將他方才不文雅的說辭都記錄在起居冊裏了。
隆慶帝一時間就很後悔。
這可是攸關他生前身後名的東西。他這人最在乎名聲,若是給後世傳下那樣一個“出口成髒”的名聲,他怕是等不到壽終正寢,早早就把自己嘔死了。
隆慶帝琢磨著,方才那些話還是不能傳出去。稍後讓李富貴提點提點他,史官若識相,將該撕掉的東西撕去,這事兒他也不計較了,若是不識趣……大不了他換個史官。
說過了史官,再說回肅親王。
隆慶帝絲毫沒有見肅親王的意思,他說:“指望他說出秘辛,不如指望狗嘴裏吐出象牙。”
秦晟歎口氣:“父皇,兒臣知道您怒其不爭。”方才刑部尚書連帶著將肅親王的供詞也送來了,那供詞不僅隆慶帝看了,就連秦晟也過了一遍。
看過後,秦晟什麽感覺呢?
真就感覺家裏這些皇叔,真就是來拖後腿的。
看看前朝那些王爺平日裏都做什麽?不是結黨營私,就是招兵買馬在封地經營小朝廷,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前朝的王爺們個個雄心勃勃,想要將皇帝擠下皇位自己上。
也正是因為競爭者太多,肇事者太多,再加上絕嗣藥造孽,帝王昏聵,天災人禍,於是前朝滅亡了。
今朝立下後,倒是很好的吸取了前朝的教訓。藩王們倒是都有封地,但是帝王等閑不會放藩王回封地去。即便藩王有事兒回去個一年半載,但家眷卻全要在京城為質。
另外,藩王都領朝廷虛職,實職或有軍權的職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們。
這倒是讓藩王們無力去爭奪皇位,也無力給皇位上坐著的人帶來大麻煩。但是,藩王卻都被養廢了。一個接一個,不是逗鳥遛狗,就是性喜漁色,再不濟跟個佛門高僧似的,整天神神叨叨的,與和尚的區別,就差一個剃度出家了。
秦晟心道,以前父皇還覺得這樣的皇叔們省心。雖然他們不成器了一些,也在京城鬧出過一些亂子,但都不痛不癢的,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可這次,攤上了謀害權貴,且事涉讓前朝滅國的絕嗣藥,肅親王叔竟還覺得,隻要他哭一哭、鬧一鬧,父皇就能將此事輕拿輕放。
這到底是肅親王叔被養得太天真了,還是父皇一直以來過於縱容,給了他們放肆的底氣?
但不管怎麽說,刑部竟然把話遞過來了,該見還是得見。
不僅隆慶帝心裏憋了許多話想質問肅親王,是就連秦晟,也想問一問皇叔,你到底是長了幾個腦袋?在京城一些官員的內宅鬧一鬧,難道已經滿足不了你的私欲了,你一而再把魔掌伸向沈廷鈞,難不成你以為沈廷鈞真是吃素的?
秦晟心裏還想著,就肅親王叔這德行,十年如一日不長進。怕是根本不需要現在的沈廷鈞出手,僅僅是弱冠之年的沈候,肅親王叔都無力招架。
雙方對比如此懸殊,肅親王書究竟是有多想不開,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招惹沈廷鈞?
也當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肅親王很快被從刑部提溜了過來。
他是親王,又沒在眾目睽睽之下過堂,該給他的體麵還是要給。
不過這體麵也不會太過分,隻一輛青帷馬車罷了。
肅親王乘坐這寒酸的馬車到了宮門口,然後又被禦林軍副統領“領”著到了衍慶宮。
一進衍慶宮,肅親王納頭就拜,同時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也喊出了喉嚨。
“皇兄,臣弟糊塗啊……”
秦晟再次被驚了一哆嗦,正在批閱的折子都筆墨都拐了彎。這折子肯定沒辦法發下去了。隻能留存,亦或是讓下邊人再上一份過來重新批閱。
秦晟抬起頭,就見父皇也陰森著臉,抖著手看著狼狽撲進來的肅親王。
大冷的天,肅親王卻饅頭滿腦袋的汗。他哭的也情真意切,一會兒哭都是他糊塗,不該給皇兄添麻煩;一會兒哭,都是他母妃沒教養好他,才將他養得無法無天;還哭周氏用心險惡,明知他在美色上絲毫把不住,還不斷用桑氏那絕色美人**他。
而他太不爭氣,還真就吃了這個餌,跟著周氏做了許多糊塗事。雖說萬幸有祖宗保佑,沒有釀下什麽不可挽回的惡果,更沒有傷及陛下的心腹股肱,但他已經反思過了,以後再不會如此任性妄為。懇請陛下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他會親自上武安侯府負荊請罪,務必讓沈候原諒他的胡鬧行為。
肅親王一把鼻涕一把淚,好似把所有事情都說了,但又好像都沒說。
最起碼吧,秦晟聽出來的意思就是,喲錯的都是別人,反倒是他,因為自幼就是天子驕子,從新被人捧著縱著,對人性之惡全不了解,這不,就成了別人手中的刀,且險些折了自己麽?
秦晟心內嗬嗬冷笑。
肅親王叔傻麽?
看這將罪名一推二五六的能耐,他若是傻,那這大秦朝可就沒有精明人了。
隻是話又說回來,肅親王叔挺聰明,但就是聰明的不是地方。
果然,秦晟心中才如此想過,就聽見父皇開口問,“所有過錯都源於周氏,難道你就沒有一點不妥?”
又問:“你堂堂親王,竟任由一個婦人愚弄、指使,你竟也好意思開得了口?”
肅親王沒敢抬頭,也不清楚隆慶帝的麵色有多暗沉。他隻是朝著最有利自己的一方,為自己辯解道:“臣弟自然是有錯的,臣弟錯就錯在太輕信人言。臣弟隻被周氏捏住了軟肋,這才,這才……”
隆慶帝直接將一方硯台砸過去,“你還好意思說!”
在武安侯府的三姑娘及笄禮上,他卻與那周氏合謀如何玷汙桑氏的清白。事敗後被子淵一通薄懲,他卻全然沒長記性,隻把這仇恨記下了,找準機會,就要報複。
這絕嗣藥,怕是周氏不問他要,他之後心再毒些,指不定也會給子淵下。亦或者,在子淵不注意的時候,給子淵一個冷刀子,以報之前被丟到護城河裏的仇……
隆慶帝深呼吸,不糾結這些亂七八糟的小事。隻問肅親王:“絕嗣藥何來?此乃宮廷禁藥,你難道不知?”
肅親王心一提,腦一涼,知道要命的問題來了。不過這問題他再上京途中,已反複琢磨過幾次,就連答案,他都準備好熬了。甚至就連如今這場景,他都在心中預演過幾次,因而,即便眸中一閃而過慌亂,但肅親王心中卻還算鎮定。
就聽他辯解說。
那藥方是他幼年時,從宮中偶然得知。他隻知曉功效為何,卻從來沒用來害人。若非周氏求助到他頭上,問他索要有如此功效的密藥,他險些都將那東西忘幹淨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他雖然知道那藥能讓男人絕嗣,但他真不知道,這就是導致前朝滅國的絕嗣藥。
肅親王義正嚴詞說:“這藥名應該是周氏自己起的,她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麽厲害?怕是從哪裏聽人說過一耳朵絕嗣藥,就將這有同樣功效的藥方當成絕嗣藥了。皇兄,臣弟在此事上當真是無辜的,臣弟也堅信,臣弟手中的絕嗣藥,與導致前朝滅國的絕嗣藥,根本不是一樣東西。”
說起這點,肅親王不得不慶幸自己早早留了後手。
他將配方給周氏時,就提前找醫術高明的大夫,偷偷改了藥方上的兩味藥。當然,隻是簡單的將有同樣功效的藥草加以替換,同時加大了劑量……但簡簡單單一個操作,這不就成了新房子麽?且新房子的功效是之前的三到五倍,摻到酒水裏更能加大功效。沈廷鈞別說是喝一壺酒了,怕是喝上這樣的一杯酒,不僅之後生不出孩子,想來就連男性最基本的,能讓女人欲罷不能的能力,也將喪失。
隻可惜,周氏辦事不力,導致事情敗漏。
而沈廷鈞,該說不該說這廝當真運道好,竟是連著密事也發現了。
不然等他喝下酒,如他一般生不如死,屆時他就看沈候還能不能板住他那張英俊倜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