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場夜晚的風沙大,但等天空再次泛白,一切躁動和狂暴都像是被封印了一般,獵場再次恢複成天朗氣清的模樣。
沈玉瑤一大早被三哥接回來,看到母親麵容憔悴、有氣無力的躺在**,她內疚的不得了。一個勁的在哪兒自責,“都怪我,我昨天就不該出去的,我就應該一直守著娘。”
徐靈薇和徐家其餘幾位女眷也到了,甚至就連老夫人的親嫂子聞聽她身子不舒服,也親自登了門。
可惜,人多了不見得就好,老夫人精神萎靡,連招待娘家至親的力氣都沒有,最後徐家人為防打擾到她休息,又說了幾句話便走了。隻把徐靈薇留下,代替家中小輩給姑母盡孝。
老夫人無心應付女兒和侄女,她滿心都是焦灼和心疼。想起昨日半夢半醒間零星聽到的那幾句話,老夫人又想唉聲歎氣。可兒孫們都在跟前守著,她做出愁眉苦臉的模樣,他們又要跟著提心吊膽。
老夫人最後借口要休息,把孩子們都攆了出去,自己一個人躺在**琢磨事情。
想要撮合大郎和長榮郡主複婚是不可能了,之前她以為大郎對長榮郡主餘情未了,若真如此,她也不是不能低頭去求好。可昨晚聽大郎說話那語氣,大郎不僅對郡主無意,似乎還厭惡至極。
她自己的兒子,他什麽脾性,老夫人摸不透七八分,五六分還是有的。
老夫人就覺得,當初大郎和長榮和離,怕不是簡單的感情不和那麽簡單。這事情應該是有隱情的,這才導致大郎寧願冒著得罪陛下和皇後娘娘的風險,上報天聽,將那樁禦賜的婚事收回了。
可既然大郎對長榮深惡痛絕,那大郎這些年堅決不成親又是在執拗什麽?
還是說,經了那樁失敗的婚姻,讓他對成親一事退避三舍,打心底裏開始抵觸?
可這怎麽成?
男兒家就應該妻兒俱全,人生才圓滿啊。
如今她還活著,大郎還有個家,若她赴了黃泉,二郎和三郎循例分出去單過,到時候人家一家子親熱,大郎逢年過節卻要形單形隻。那場麵,老夫人隻是想想就心疼的受不住。
老夫人又琢磨起這幾天老友們帶在身邊的姑娘們。
想給兒子做繼室的好姑娘從來都不少,那些貴女們還都家世優渥、教養良好。
從大郎和長榮郡主和離之日起,老夫人隻要出門赴宴,過來和她打招呼的貴婦人們,身邊總要攜帶上一、兩個姑娘。
都是人精,誰還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隻是之前大郎無心再娶,她也會錯意,覺得大郎還牽掛著長榮郡主,就打哈哈將這事兒糊弄過去。
如今弄清楚了大郎對長榮無意,且她都這個年歲了,人生不知道還有幾個春秋。若不能在閉眼前看到大郎兒女繞膝、夫妻和美,她怕是死了都閉眼。
想到要給兒子重新相看起來,老夫人陡然提起一股精氣神,手腳也有了力氣,登時就從**坐了起來。
“雙鯉,快過來服侍我洗漱。”
此時老夫人又後悔起,這次來西山沒帶崔嬤嬤,若是崔嬤嬤在,她好歹有個商量的人。倆人還能一道琢磨琢磨,究竟是梁太傅家和離的嫡女好,還是癡心大郎至今未嫁的平陽縣主好,林尚書家的小孫女似乎也不錯,再有就是鎮國將軍府二房的長女,那姑娘也貌美可人……
好姑娘太多了,可挑選的對象也數不勝數。
這樣多的人才,若其中還沒有一個合大郎心意的,那她就讓大郎去跪祠堂,讓他去祖宗們跟前懺悔去。
讓長房絕嗣,祖宗們罵不死他!
看他老了以後有什麽顏麵去地下見他父親祖父!
老夫人磨刀霍霍向長子,沈廷鈞此時正在禦前伴駕。
他明明也勞累了好幾天,昨夜更是一直在老夫人榻前守著,直到三更天才被沈廷禕替換下來,短短眯了一個時辰又來陪陛下用膳,可他看起來依舊精神奕奕,神采斐然。
尤其是黑色的勁裝著身,頭上的金冠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這襯得他器宇軒昂,整個人神采懾人,更加英姿颯爽。
隆慶帝對著這樣一張臉,早膳都多用了不少。
末了,放下筷子,才朗笑說,“都道朕偏愛子淵,可這世間如子淵這般重才博學,深受帝寵不驕不躁,能始終秉承一顆公心為朕分憂解難,且品貌還這般非凡的有幾人?若他們也如子淵一般,朕就是偏愛幾分又何妨?”
子淵是沈廷鈞的字,乃是隆慶帝在他加冠後,親自為他取的。
子為兒或女;淵則寓意豐姿冶麗、出類拔萃。簡簡單單兩個字,被冠在沈廷鈞頭上,卻透漏出非同一般的意味。
而男兒立於世,若被人評頭論足,無疑是一種羞辱。若拿容貌說事,更是一種貶低。
可隆慶帝句句發自肺腑,言語真摯熱切。而他說話的口吻是調笑的,字裏行間的親近也瞞不過人,就跟逗弄自家孩子似的,便是說著再不著調的話,打心底裏對孩子的優點也是認同的。
旁邊服侍的內侍和宮娥們心思電轉,即便是陛下嫡親的子侄,也做不到讓陛下如此愛重。由此,沈候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穩固啊。
內侍們再上茶時,對著沈候便愈發謙卑了。
沈廷鈞卻板著一張臉,肅容道,“陛下,臣已是而立之年……”
隆慶帝“咦”了一聲,“子淵已到而立之年了麽?”
心中默算一下,隆慶帝笑說,“還差一年吧。朕記得你比太子小一歲。朕的晟兒到年末才滿三十。你麽,要等明年這個時候才好稱而立之年啊。”
沈廷鈞不防陛下還記著他的年紀,被陛下一口揭破,麵容有些僵硬。好在他冷麵,前後麵色沒多少差別。但他是隆慶帝最愛重的臣子,又是自小和太子一道在隆慶帝膝下長大的。隆慶帝對他的了解,絲毫不遜色與自己的幾個兒子,甚至比了解兒子們還更了解他。此時見他雖仍保持肅容,卻抿直了唇角,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子淵想怒又發不出火來,這個鬱悶的表情也隻有他能看到了。
哈哈哈哈……
隆慶帝昨晚也熬了夜。
雖是來西山秋獵,京城還有太子監國。但重要緊急之事,太子仍會每天讓人八百裏加急送到行宮。隆慶帝昨晚二更才歇下,今日晨起便覺頭昏眼花,可這一笑之後,整個人神清氣爽,就連昏沉的頭腦都變得輕鬆了。
子淵不愧是他的好臣子啊!不僅在朝堂上是他的左膀右臂;就連私下裏,也能逗得他龍顏大悅。就問這樣的臣子,不愛重他說的過去麽?
隆慶帝陡然又想起昨日武安侯府叫了太醫,便一邊喝茶一邊問沈廷鈞,“昨日可是老夫人身體不適?”
沈廷鈞頷首,“母親上了年紀,這幾日有些疲乏……”沒多說姑太太和王秀雯,但該提及的他也提了兩句,“家裏為表妹擇婿一事爭論不休,母親為此煩心。”
在陛
當今是明君,但朝中那個大臣也不敢說府上沒有陛下的人。這不是陛下要監聽諸人,而是開國帝後為防奸細,為防大臣被策動,甚至為防有些大臣被謀害,出於多方麵考慮,在各府裏都安插了人手。
大臣們心知肚明,可既不做虧心事,也無所謂那點家事被陛下知曉了。
沈廷鈞從小在陛下膝下長大,一如隆慶帝對他的了解,他對隆慶帝的了解更甚。
帝王容不得隱瞞,更容不得欺騙。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坦坦****,反能讓陛下放心。
果然,隆慶帝聽完後麵上沒有絲毫訝異。隻是想到老夫人年紀這麽大了,還要為外甥女操心,甚至牽累了身子,還累及他的重臣跟著守了一晚上。
隆慶帝感念沈廷鈞一片孝心,也是愛屋及烏,當即給老夫人賜下諸多藥材。甚至體貼的問,“你那表妹可有中意之人,可需朕賜婚?”
沈廷鈞搖頭,拒絕陛下美意,“她年紀還不大,先慢慢挑選吧。陛下國事繁忙,委實沒必要為這點小事浪費陛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