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桑擰月在給老夫人請安時,給老夫人說了要去普陀寺上香的事兒。
老夫人早就從崔嬤嬤口中得知了此事,甚至更詳細的她也知道了。就比如過幾天是桑擰月母親的冥誕,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桑家姐弟都會抄寫許多經書燒給母親。同樣,這次他們也抄寫了不少經書,甚至還準備在普陀寺裏給桑家夫婦點兩盞長明燈。
老夫人老了,最喜歡這些有孝心的孩子。加上她自己的孩子也孝順,就愈發覺得這樣的孩子討人喜歡。
老夫人很爽快的同意了,還說,“你父母泉下有知,看到你們姐弟長得這麽好,肯定會很欣慰的。”
老夫人感懷的拍拍桑擰月的手,忽而又笑起來,“也是巧了,我這幾日也要去普陀寺一趟。”
“您去普陀寺做什麽?若要上香,讓表姐她們代替您去不行麽?您上了年紀,如今天又冷……”
老夫人隻笑,“是好事。不用擔心我的身體,若這事兒成了,再讓我多往山上多跑幾趟都沒問題。”
老夫人又轉移話題說,“可見過你表姐了?她也念著你呢……”
兩人又細碎的交談幾句,桑擰月看出老夫人精神短了,便體貼的提出告退。
等從鶴延堂出來,桑擰月和素心一道走到人少的路上。素心精神振奮的把從鶴延堂小丫鬟們嘴裏套取的信息,一一告知了桑擰月。
諸如在西山獵場時,秀雯姑娘和姑太太在良婿的人選上鬧了分歧。姑太太擇中了誠意伯家的世子爺,秀雯姑娘則更看重顏色出眾的吏部侍郎家的五公子。母女倆鬧的很不愉快,到現在還別扭著。
又道,侯爺威風極了,一箭射的黑熊肝膽俱裂,被陛下好生褒獎,還賜下許多東西。
當然,最重磅的消息是,長榮郡主對侯爺糾纏不休。長榮郡主有意回頭,可惜侯爺鐵石心腸,對長榮郡主的示好不屑一顧……
素心說到這裏,整個人激動極了,“大家都在說長榮郡主國色天香,是京城第一大美人呢。可侯爺完全不為美色所動,任憑長榮郡主如何討好,侯爺連個眼神都不給她……”語氣中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好似長榮郡主改嫁給武安侯府帶來的陰影,也影響到她,如今有機會反壓回去,她頓時變得趾高氣揚。
桑擰月沒回應什麽,反倒用手指捅捅素心,素心納罕看過來。見姑娘垂首不看自己,那腳卻有意識似的要往自己腳上踩,素心納悶極了,忍不住問道,“姑娘,您怎麽了?”
話剛落音,素心就聽到了從不遠處傳來的,沉重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鏗鏘有力,走路的人步伐快而大,似乎隻是一眨眼間便到了跟前。
來人頭戴金冠,身穿黑色寬袍。他袖口和衣襟位置繡著金邊如意蘭,腰間的腰封上也有著同樣的紋路。耀目的陽光照射在他那張過分英俊的麵龐上,襯得他雍容華貴、高不可攀,整個人宛若被供奉在寺廟佛龕上的神子。
桑擰月不敢多看一眼,她盯著那人黑色的朝靴,忍住微顫的手指,往後退了兩步福身行禮,“見過侯爺。”
素心則是哆嗦的話都說不連貫了,人更是搖搖晃晃的站不住。還是桑擰月及時撐了她一下,素心才帶著哭腔說了一句,“給侯爺請安。”
這片寬敞的涼亭旁,許久都沒有聲響。
今日陽光好,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這片又是個空地,隻在不遠處有著湖泊和一個涼亭,在涼亭周圍有好大一片紅花石斛。
景致是美的,若往昔走到這裏,桑擰月總要慢著些,即便不為曬太陽,隻是欣賞美景就感覺賞心悅目。
可此時她卻隻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明明是算好了時間來給老夫人請安的,也當真沒在老夫人哪裏,碰到除老夫人以外的侯府任何一位主子。可誰又能告訴她,明明該去上朝的武安侯,怎麽會憑空出現在這裏?
這個時間點,他才是最不該出現在侯府的人。
桑擰月想破腦袋想不出個所以然,也是回了薔薇苑後,在冬雪的提醒下,她才回憶起今天是休沐日。
當然此時她還不知道,便愈發覺得時間難捱,偏頭頂那人絲毫沒有聲音,隻緊蹙著濃眉看著他們……
桑擰月攥著手掌,抬起頭,正對上他鋒利的眉眼及冷冽的眼神。她一顆心都抖了抖,但她還是不著痕跡往前走了兩步,將素心往自己身後藏了藏。盡管這個動作在此時很不合時宜,也完全就是掩耳盜鈴。但為防素心被罰,她還是硬著頭皮做了。
桑擰月猜到沈候和他身邊的侍衛,應該都聽到之前素心的八卦聲了,但這好歹是自己的丫鬟,且從小一起長大,她不保她保誰?即便自己少不得要受些冷眼,可也不能讓素心在此時受罰。
桑擰月硬著頭皮道,“侯爺要出門麽,我與丫鬟走得慢,侯爺且先行一步。”
沈廷鈞終於開口,磁沉的聲音問桑擰月,“這是你的丫鬟?”
桑擰月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她知道這時候再含糊隱瞞隻會讓這男人大怒,因而當即認錯道,“丫鬟無狀,說錯了話,還請侯爺勿怪。”
沈廷鈞輕“嗬”一聲,想說什麽話,到底是沒說出口。但他臉色依舊冷冽的很,麵無表情的道了一句,“侯府容不下背後嚼舌根的丫鬟,若有再犯,逐出府去。”
桑擰月連道,“侯爺明見,再不會了。”
素心也哆哆嗦嗦道,“奴婢知錯了,再不敢有下次了。”
主仆兩人都表了態,原以為沈廷鈞會錯過她們直接離去,卻沒料他靜了片刻又問說,“表妹去給母親請安了?”
桑擰月被他一句“表妹”打的暈頭轉向,整個人手足無措,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是好。
良久後,她才緩緩道,“確實剛給老夫人請過安……侯爺有事請先行,我與丫鬟就不擋侯爺的路了。”
現場又靜了片刻,沈廷鈞一身冷氣帶著侍衛邁步離開,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言辭,“如此也好。”
等那兩人的腳步聲徹底走遠了,桑擰月和素心這才抬起頭。
正午絢爛的陽光使萬物都光彩奪目起來,那道筆挺頎長的身姿氤氳在光芒中,耀眼奪目到刺眼的程度。
桑擰月微眯起眼,看著那道雍容威儀的身影消失在遠方,這才喊起驚魂甫定的素心,“走吧,我們回去。”
素心誠惶誠恐,將要走進薔薇苑時,才聽她壓低聲音心有餘悸說了句,“怪不得我們在涼亭哪裏碰見侯爺,侯爺的鬆柏院似乎就在那附近。隻是,侯爺不是有好幾年不在鬆柏院休息了麽?”
桑擰月狠狠瞪了素心一眼,“你還說?要不是你話那麽多,我們今天怎麽會……”
素心痛苦,“我也想閉嘴啊,可是有的事憋在心裏,真能把人憋出病來。”
“憋出病總比被沈候要了命強。”
“那誰也沒想到,侯爺會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那種地方啊。我口上沒把門,是我錯了,可侯爺這麽神出鬼沒,這遲早得把人嚇死啊。”
“你還說。”
“不說了不說了姑娘。”素心見姑娘真要惱了,再不敢叨叨。同時也下定決心,之後在薔薇苑以外的地方,她再不敢背後說人閑話了。若不然真被侯爺逮到第二次,她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她這條小命雖然不值錢,但姑娘還是很看重的。哪怕是為了不讓姑娘傷心,她也得保護好自己這條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