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雯怒氣衝衝離去,臨走前看向桑擰月的眼神,若那眼神可以化為實質的話,桑擰月覺得自己已經萬劍穿身,亦或是被捅的腸穿肚爛。

但是,有什麽關係呢?

她把那話說出去,就想過所有可能會有的後果。

她能承受住,她也不畏懼!

桑擰月喚了一聲素錦,準備帶著丫鬟回薔薇苑。

素錦卻僵硬的站著原地,一點反應都沒有。

桑擰月又喚了一聲,素錦就欲哭無淚的福身行禮,“見過侯爺。”

不會這麽點背,每次和人說點什麽,都被侯爺抓現行吧?他是有背後靈麽,還是就願意躲在暗處聽牆腳?

桑擰月心裏憤憤,整個人卻頓在原地,隨後渾身的骨骼就跟老化了、不中用了似的,開始咯吱咯吱作響。

當然,這隻是她的幻覺。可實際上,桑擰月轉身的速度,並不比骨骼老化的老人快多少,就像是動作慢放似的,她慢慢吞吞,許久才轉過身,看向那佩戴華冠錦服的武安侯。

西北風呼嘯而過,凍得桑擰月打個寒顫,可她覺得武安侯的眼神更冷,似是能將她凍成冰棍。

沈廷鈞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他是不是將她和王秀雯的話全聽到耳裏了?

那他這麽不高興就可以理解了。

畢竟不管怎麽說,王秀雯都是他嫡親的表妹,婚姻不成情誼在,看見她對王秀雯明嘲暗諷,沈廷鈞不高興是應該的。

心裏泛過這些念頭,桑擰月卻不知為何,感覺渾身更冷了。不僅身上冷,就連心裏,也冷冰冰的,好像一片一望無際的荒原。

桑擰月垂首行了福禮,隨後沒打算多說什麽,喊上素錦就準備回薔薇苑。

這天太冷了,從西北刮來的風寒冷刺骨。這天不下雪說不過去,回頭讓春雨安排個羊肉鍋子,大冬天吃羊肉鍋子最滋補了。

桑擰月也不準備把那支薔薇花金簪給王秀雯添妝了,那金簪雖不貴重,但換成銀子也有好幾兩,都夠他們吃好幾頓羊肉火鍋了。

決定了,為慶祝省了一筆銀子,這幾天要吃的更好一些。各種雞鴨魚肉全部安排上,給大家貼貼膘,也給弟弟補補營養。

正這麽想著,桑擰月聽到誰喊了一聲“表妹”,她隻當沒聽見,悶不吭聲繼續往前走,胳膊卻一下被人拉住了。

那人手掌鐵鉗子似的,抓住她的手桑擰月就掙紮不開。沒辦法,她隻能回過頭,怏怏的問沈廷鈞,“侯爺還有什麽事兒?”

又道,“不管有沒有事兒,都麻煩侯爺是先鬆鬆手。我是個喪夫的寡婦,名聲本就不好聽,若和侯爺拉拉扯扯的,被人看去傳出風言風語,那我還要不要活了?”

沈廷鈞不知是被她的話冒犯了,亦或是喊了她幾聲她裝耳聾,那怠慢的態度使得這位侯爺權威掃地,這位爺臉色更冰冷了。

他一張俊顏陰沉沉的,跟暴風雪來臨時那場麵差不多。反正桑擰月看見了心裏惶惶不安,驚怕的不要不要的。

值得欣慰的是,沈候還聽得懂人話,即便麵色實在難看的厲害,卻還是依言鬆開了握著她手腕的那隻手。

桑擰月見狀,不知為何鬆了口氣,人也不像之前那麽緊繃喪氣了。

她麵色好看一些,就問沈廷鈞,“不知侯爺此時攔住我所為何事?”

沈廷鈞還沒開口說話,桑擰月已經迫不及待又道,“若是因為我和秀雯姑娘起了爭執,侯爺看不過去,想替秀雯姑娘出氣,那我無話可說。隻是我話雖說的過分,秀雯姑娘也不是全然無辜……”

沈廷鈞直接打斷她的話,“你和她的事兒,你們自己解決。她先對你挑釁輕慢,你回擊她無可厚非。隻是王家人女幹滑陰險,你既然和她撕破臉,就要小心王家人對你下黑手。”

桑擰月怔在原地,無論如何沒想到,沈廷鈞要說的是這些話。

他不一味護短,也不拉偏架,反倒提醒她要留心王家人……桑擰月心中陡然湧起一股暖流,就連凍得白慘慘的麵頰上,都緩緩有了些熱意。

她也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扭捏起來。似乎是為之前的不客氣不好意思,亦或是沈廷鈞此時過於直白暗沉的目光,實在看的她招架不住。

桑擰月捏著帕子,看他一眼又一眼,見他沒有主動開口的打算,便又張了嘴。隻是這次她語氣中有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嬌軟,再不複之前的咄咄逼人與諷刺。

“侯爺攔下我,是要特意提醒我留心王家麽?我已經知道了,也多謝侯爺一片好心。時辰不早了,老夫人還等著侯爺一起用午膳……”

沈廷鈞頷首,沒接這個話茬,卻問,“你說要請我吃席,什麽時候?”

桑擰月之前確實承諾過沈廷鈞,說若王主簿宣判,她會請他吃席。

聽話聽音,桑擰月登時意識到什麽,她不敢置信的一把拉住沈廷鈞的袖子,“王主簿宣判了麽?他判了死罪麽?這什麽時候的事情?”

沈廷鈞卻又問了一遍,“你什麽時候請我吃席?”

“今天,就今天!隻要侯爺肯賞臉,我今天就安排。”

“好,那就今天傍晚望月樓見。”

話落音,他又目光沉沉的看了桑擰月一眼,轉身大步往鶴延堂走去。

他挺落的身影漸漸遠去,桑擰月扯著他袖子的手自然垂落。她其實想追上去的,但現在確實天不早了,且她也擔心會被其他人看見,最後不得不帶著滿腹憂愁,憂心匆匆的回了薔薇苑。

清兒早在院裏等著姐姐了,距離姐姐平常回來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大一會兒。想起這幾天聽說過的,王家老爺和少爺不幹人事的傳言,清兒擔心姐姐被他們撞見了出意外,就思量要不要去接應姐姐。

也就在青兒焦灼難耐時,桑擰月帶著素錦從外邊回來了。

清兒見姐姐衣衫整齊,頭發也不見絲毫淩亂,提著的心微微放下一些。但姐姐愁眉苦臉,整個人若有所思,就連他和姐姐打招呼,姐姐也都是敷衍的回了他一句,清兒微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他擔憂的問素錦,“你和姐姐遇到什麽事兒了?”

和王秀雯撕破臉的事兒不需要瞞著清兒,素錦就將現場描述了一番。

清兒聽說後一邊義憤填膺,一邊卻為姐姐的反擊拍手叫好。“就不應該慣著她,她們欠我家人命呢。之前我們姐弟一直忍著,他們卻還這麽招惹我們,就該狠狠的回擊回去。”

桑擰月也在這時回過神來,就道,“好了,不說那些倒胃口的了,先吃飯,有什麽事兒吃完飯再說。”

用過午膳後,桑擰月將沈廷鈞邀約的事情告訴了清兒。

清兒覺得事情不太對,即便他沒見過多少世麵,可也知道武安侯身兼重任,肯定忙碌非常。

他好不容易休沐一天,應酬多的能排到城門口。

就這,他還能抽出時間,特意邀請他們姐弟去望月樓吃席?

沈候這打的什麽算盤?

桑擰月使了個心眼,沒告訴弟弟是她要請沈候吃席,她找了個弟弟更能接受的說法,說是沈候要請他們吃飯。也是因此,清兒倒沒往歪處想。

最後他琢磨了半天,針對此事隻琢磨出一個答案,那就是“侯爺待人當真寬厚,可我們也不好讓侯爺破費了,既然是為我們的事情煩心,這次肯定我們請。姐姐,我們來侯府真是來對了,侯爺可真是個好人。”

桑擰月:“……對,他是個好人。”

“可是我們要出去麽?姐姐你不是說,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我們最好這段時日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府裏?”

“我是這麽說過,但聽侯爺的意思,王主簿應該已經被判刑了。王家現在肯定一團亂,王徐氏不一定有時間顧得上我們。再來,姐姐準備請老夫人給我們安排一輛馬車,順便安排個得用的車夫。有人護著,咱們的安全更有保證。”

“姐姐說的有理。”

……

半下午時,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而降。

天色陰沉許久了,京城內外都在傳老天爺肯定在醞釀一場大暴雪。欽天監也發了告示,還讓差役們拿著銅鑼穿街走巷到處宣傳,讓百姓們都抓緊時間修整房屋,以免雪大壓塌房屋,再砸死人。

武安侯府是不用有這個煩惱的,畢竟早在西山圍獵時,侯府就開始修繕了。如今這麽些時日過去,大多數住人的院落都修繕完工。隻剩下一些無人居住的院落,慢慢拾掇不遲,總歸即便真的倒塌了,也不會鬧出人命來。

雪花甫一開始落,便是大片大片的雪片。短短一個時辰不到,地上就鋪了巴掌高的雪。

桑擰月特意又往鶴延堂跑了一趟,說是要帶弟弟去望月樓賞雪景,老夫人念叨他們年輕人會玩,一邊讓人給他們姐弟準備最好的馬車,又特意安排了兩個退伍的老兵當車夫。

桑擰月謝了又謝,還說回來時給老夫人帶好吃的。

老夫人卻笑著道,“別管我這個老婆子了,這上了年紀,牙口不好,腸胃也不好了。等閑吃個東西胃裏都頂得慌,晚上可不敢吃宵夜了,要不然克化不動,得好幾天難受。”

“那就等下次,下次我白天出門,專門給您買好吃的去。”

老夫人拍著她的手,直說她有心了。又開懷道,“望月樓是個賞雪賞月的好地方,就建在護城河邊,那邊還有個亭子,叫望月亭,一到落雪或是春天楊花開的時節,倒是都是賞景的人。你們倒是會挑地方,今晚上要有眼福了。”

桑擰月哪裏知道,這臨時找的借口,還真就找對了。

望月樓是賞景之地她不知,不過沈廷鈞應該是知道的。想來侯爺安排這個地方,也是有意為之。不過今晚怕是會有許多賞景的人,可千萬別遇到熟人啊。

作別老夫人,桑擰月回了薔薇苑後,就帶著收拾妥當的清兒馬不停蹄的出了門。

望月樓距離護城河不遠,但距離武安侯府有很長一段距離。

馬車轆轆穿過街道,車輪碾壓過地麵上的積雪,咯吱咯吱作響。那聲音無端悅耳,聽得人心裏讓人快慰。

清兒掀開簾子在看外邊的行人。

雖下雪,天冷的哈氣成霜,但沿途依舊有許多為生計奔波的行人。有挑夫挑著擔子在賣炊餅,有搭了幾塊破布當帳篷的老夫妻,在吆喝著賣羊肉湯;還有賣糖葫蘆的,賣糖人的……

四處都是走動的人群,這場麵喧囂熱鬧,配上各個店家門前掛著的紅燈籠,映照出一副盛世太平之相。

清兒看著在街上奔跑玩鬧的孩童,眼中冒出羨慕的光,桑擰月以為他也想出去走走,就道,“太冷了,況且這邊距離望月樓實在遠,若是走過去的話,怕是咱們姐弟倆要走到半夜。”

清兒噗嗤一聲笑了,他知道姐姐誤會了自己,就忙解釋,“我才不想走,這天太冷了,坐在有火盆的馬車上不舒服麽?我也不是想踩雪或是什麽,我隻是羨慕那些孩童自由自在,想跑到哪裏就跑到哪裏去。”

桑擰月拉過弟弟的手,聲音低低的、柔柔的說,“放心吧,我們很快也會有自己的家,到時候你想怎麽跑就怎麽跑,想什麽時候出門就什麽時候出門。”

“那不行的,家裏要有門禁的姐姐,不然那太不安全了。我們家沒有壯年男丁,冬天天黑的早,以後冬天我們就酉時上門,若是夏天的話,就戌時,姐姐說好不好?”

桑擰月應了一聲“好”。

因下雪,擔心馬兒打滑,馬車就走的很慢。似乎過了一個時辰之久,馬車才緩緩停下來。

桑擰月和弟弟從馬車上下來,就見眼前有幢五層的木質酒樓。

酒樓外行人如織,停著的車馬更是不計其數,有不少打扮富貴的郎君或娘子從馬車上下來,各個富貴氣派。

酒樓的廊簷屋角都掛滿了紅燈籠,似乎就連天空都被映成了火紅的顏色。

再看大堂,還沒走到酒樓門口,就可見大堂裏邊燈火通明。打眼看去,到處都是大口喝酒吃肉的客人,以及帶著滿麵笑意,端著托盤在一張張桌椅間快速穿梭的小二。

星期天孩子在家,六千沒辦法保證了,這兩天都更四千。寶寶們將就著看,等周一我多更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