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苑漸漸安靜下來,與薔薇苑隔著一個湖泊的前院中,此時卻有房間還亮著燈火。
成毅在院外躊躇了許久,拿在手中的花箋越來越燙手。明明花箋精美雅致,上邊的芙蓉花香也素雅怡人,可此時嗅著花箋上的香氣,成毅隻覺馥鬱刺鼻,令他險些窒息。
他衝守在主子門前的成英求助,成英衝著他無聲冷嗬。
成毅頹喪的像隻喪家之犬,知道這次是無人能幫襯自己了,任命的抹了一把臉,衝成英拱了拱手。
成英這才輕敲了下房門,“主子,成毅求見。”
成毅無聲的挺直胸膛,忐忑不安的聽著房裏動靜。怕主子不見,又怕主子見他。
良久後,房裏終究傳來磁沉低啞的男聲,“進來。”
成毅推門而入,燈火通明裏,隻見一道頎長挺拔的玄色身影背對門站在西側窗戶前。他頭戴玉冠,棱角分明的五官藏在陰影裏,修長有力的雙手拿著一抹白色的綾帕,不緊不慢的擦拭著手中鋒利的佩劍。
那佩劍有些年頭了,乃是沈家先祖早年隨身攜帶的利刃。沈家先祖當初就是持著這柄利劍,隨開國太祖南征北戰,在戰場上殺進殺出,立下了不世之功。
佩劍用玄鐵鑄成,劍刃極薄,翻轉間透出赫赫寒光。成毅本就心驚肉跳,被那寒光一刺,宛若芒刺在背,頓時躬下身軀,“主子。”
“何事?”
成毅將手中花箋遞出,腰身幾乎躬成九十度,“長榮郡主送與主子的花箋,邀請主子於明日黃昏,在望月樓一聚。”
正在擦拭利劍的男子,手中動作陡然頓住,他側身看向成毅。成毅雖沒有抬頭,可依舊感到濃重的壓迫感。他掌心汗濕,喉嚨裏似堵著東西,背上也似壓著一座大山,讓他喘氣都難。
長榮郡主秦明姿,這在武安侯府是個禁忌人物。她乃是主子的原配發妻,當然,雙方早已和離。
長榮郡主貌若仙娥,出身優渥,本人更是在皇後膝下長大,用一句天子嬌女來形容絕不為過。主子因幼年進宮為太子伴讀的緣故,和長榮郡主有青梅竹馬之誼。當初皇後牽線做媒,兩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兩家事成,京城也俱都是看好的聲音。熟料,本該鶼鰈情深、鸞鳳和鳴的兩人,婚姻隻持續了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就以慘淡收場。
因是皇後賜婚,兩人和離還上達天聽。皇後與帝王屢次規勸,無奈雙方意決,最終雲散高唐、鏡破釵分。
讓人唏噓的是,長榮郡主和離不過半年,便再次改嫁。反倒是主子,至此煢煢孑立,形單影隻。
成毅腦中迅速轉過這些訊息,額頭上的冷汗卻愈發多了。屋內沉寂如同無人之境,氣氛壓抑讓人透不過氣。成毅心中懊惱今天不過恍惚了一瞬,懷中就被人塞了燙手山芋。一邊默念美色迷人,一邊警戒自己:既然雙方無緣,便該早些斷了念想。自己念著舊情,她卻隻顧完成郡主交辦的差事,反倒把他推到進退兩難的境地。
主子身邊不缺人用,自己若三心二意,以後主子身邊再無自己的容身之地。
就在成毅想七想八的時候,屋內響起男人冰冷漠然的聲音,“拿出去,焚了。”
成毅陡然打了個激靈,忙不迭應道,“是。”
屋內又靜寂下來,半晌,才又響起主子漠然無情的低沉警告,“再有下次,滾出侯府。”
成毅渾身汗毛俱都倒豎起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終於禁不住重量,“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成毅瞳孔驟縮,心神繃起,他單膝猛地跪地,“是,屬下知罪,再不敢有下次。”
“滾出去。”
成毅拿著手中那張燙手的花箋,忙不迭退了出去。
站在院外,當著成英的麵將那張花箋燒了個幹淨。燒成的灰也不敢留在院中礙眼,趕緊都收到花盆裏,成毅這才舒了口氣。
他看向成英,想問成英可還有不妥的地方,卻見成英耷拉著眉眼懶得搭理他,那這明顯就是他還有疏忽之處。
成毅是個粗神經,胡思亂想一大通,最後恍然大悟:主子聽到長榮郡主幾個字就心生厭煩,他如今雖然把花箋焚燒了,可花箋上若有似無的芙蓉香味兒卻還在空氣中存留,這……可恨他不能把這一方天地的空氣都吸收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