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轉就過去了一個月,因為曬書的事兒占據了桑擰月幾乎全部心力,她也無暇去關注其餘事情。不管是武安侯府內的老夫人,亦或是沈廷鈞,再不就是周寶璐和周秉坤,無論是其中哪一個,她都不再在意,隻用盡全部精力,將崇文書齋重新開了起來。
書齋開張那日沒驚動旁的人,隻姐弟倆拉下了招牌上的紅布,這便算是開張了。
但即便是靜悄悄的,這個鋪子也吸引了南城區許多人的注意。
因為早在啞叔帶著人裝修時,又是做防潮防蟲防火的處理,又是打造了滿滿當當的書架子。這附近的人又不瞎,他們都睜大眼睛瞧著呢,眼瞅著鋪子一天天有了模樣,大家也打聽出來,這裏原是要開一個書齋。
在南城開書齋,這多稀奇啊。
眾所周知,整個京城的布局就是東貴西富、南貧北賤。
南城的人窮啊,窮的叮當響,口兒袋比臉都幹淨。這邊都是窮苦的下層百姓,男人多是做苦力的,女人要麽走街串巷給人洗衣服掙兩個銅板,要麽就在家不分晝夜的繡著帕子和香囊。
但像是這種會針線的,還是少數。大多數南城女人都是潑辣粗魯之輩,她們大字不識一個,手粗的能把布料磨出絲。她們有的是一身使不完的力氣,每天洗完這家洗哪家,以此來增加些嚼用,給男人減少些負擔。
南城百姓的生活水準都在下下層,百姓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更何況讀書了?
他們倒是想讀書,也知道讀書才能出頭,但一本書最少也要二兩銀子,這都夠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在溫飽都沒滿足的情況下,誰有那個閑錢?
百姓們都在觀望,想看看究竟是哪個腦子不清醒的,在這種地方開書齋。結果,他們就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婦孺,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
就這?
這就是書齋的東家?
眾人先是吃驚,隨即又忍不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們就說呢,要是些年老世故的商人,那會將書齋開在這裏啊?一看就是沒生意頭腦,沒做過買賣的,才會把書齋選在這裏。果然,這露麵的兩個東家證實了他們的猜想。
百姓議論紛紛,都在詢問這是誰家的女眷,又是誰家的少年,怎麽這麽不靠譜呢?這書肆是大買賣,裏邊一本書都得好多錢,把書肆開在這裏,那不盡等著虧錢麽?
眾人心裏正這麽想著,就聽那乳臭未幹的少年輕咳兩聲,往前走了兩步說了些“新店開業”的話。就在眾人有一耳朵沒一耳朵聽著時,陡然又聽見那少東家說了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書肆中的書籍允許書生們謄抄傳閱,書肆也收謄抄本,擇優選取,價格按優劣有三等區分。書肆後院有一舉人老爺,可免費教授六到十五歲少年識字、練字,但練字所用紙筆,由家長自行準備。”
扔下這兩個把眾人腦袋都炸懵的消息,姐弟倆施施進了書齋,回了後院。
他們忙完開業的諸多事情,現在倒是閑下來了,殊不知,大街上百姓們險些炸開了鍋。
“書籍能免費謄抄?”
“收取謄抄本,還給錢?”
“舉人老爺給孩子開蒙,不收錢,隻需要我們自己給孩子買筆墨紙硯?”
家長們都炸了,一個個往上擁擠,差點將啞叔與身邊兩個小童頂到牆上去。
但啞叔到底是經過大場麵的,他早先在晉州城經營著主家最大的書肆。在身體有疾的情況下,他還能將書肆經營的有聲有色,這足以說明他的不尋常。
而啞叔也著實是有本事的。
許是重操舊業讓他興奮,許是百姓激動的情緒,讓他想到當時一無所有、窮困潦倒的自己。啞叔便迅速進入角色中,身上也有了指點江山的氣勢。
他快速比劃起來,身邊的小廝代為翻譯著,一個個回答百姓們的問題。
第一,確實允許學子們免費謄抄裏邊的書籍,但筆墨紙硯自費。
第二,書肆確實收取謄抄本,但必須是無一錯漏,且字跡優美者的謄抄本。當然了,字跡越好,所謄抄的書籍價格越高,最高價格不設限。
第三,書肆後院確實有一位舉人老爺。這位老爺在今年的春闈中落榜了。但他因家距離京城太遙遠,家中又太窮困,他便不準備回鄉。要在京城一邊做工掙錢養活自己,順道準備三年後的春闈。
桑擰月留心尋找這樣的落榜舉人的,有幸找到幾個,但其餘幾人嫌棄她這裏廟小,他們更願意到權貴人家做門客去,因此俱都拒絕了啞叔的邀請。
隻有這位丁舉人,人看著瘦瘦小小的不起眼,四十歲的人看著像五、六十歲。他人蒼老的厲害,容貌也不雅,就絕了進權貴家效力的心思,跟著啞叔到了崇文書齋做先生。
這活兒多好,什麽心都不用操,而且東家大方,給的銀錢足。再來要教授的學生也都是些貧苦孩童,沒什麽科舉的硬性要求,隻需要教會他們識字認字,這根本耽誤不了他多少時間,甚至連備課都不用,節省下的時間完全可以讓自己用來讀書。
這麽想著,這位丁舉人前天搬進了崇文書齋,成了這裏的先生。
而桑擰月特意請這麽一位大佛來,有多方麵原因。其一,這時代讀書科舉才能出頭,南城百姓窮苦,孩子們連讀書的機會都沒有,而這對她來說非常簡單。隻需要花幾兩銀子而已,就能將這件事情解決,多容易。
她其實是秉持著桑家的“人本”思想在做事,自己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了不起。畢竟早在父親離世前,她就和父親商量過這件事,隻是還沒來得及實施,父母便離了世……
其二,隻有有了需求,才能促進消費。南城沒有讀書人,文房四寶在這裏賣不動,可要是有了很多讀書人呢?即便還稱不上是讀書人,隻能說是學生或學子,但不論是他們想學識字認字,或是想寫謄抄本養家,他們都需要從書齋中購買文房四寶,從根底上來說,這能讓書齋的筆墨紙硯賣的更好。
所以總結來說,這其實是件“三贏”的買賣。他們賺取了銀兩和名聲,崇文書齋很快就能在南城站穩腳跟;鄭先生有了個安心讀書的地方,也能掙到銀錢,專心準備下一次會試;孩童們有了向上爬的機會,許是因為這一個小小的舉動,他們的人生將變得不再一樣。
清兒在後院中數著這“三贏”,一邊讚歎的看著姐姐,“還是姐姐的腦子好使,我都沒想到這麽好的主意。原本我還在煩憂,南城人窮,都沒讀書人,要怎麽才能把書齋經營下去。可姐姐這麽一操作,這局麵就活了。而且傳授學問知識,這可是對人終身有益的事情,姐姐做了一樁大善事。”
“別誇我。”桑擰月輕笑著道:“請夫子免費教授孩童,這是爹爹還在世時,我們就商量的事情,說起來還是爹爹提醒了我。再來,教書授課的是丁舉人,他做的才是功德無量的大好事,我不過是有幾個銀錢,隨手舍出來一些罷了。”而就是這些銀錢,也是父母留下的。所以若這真是一樁功業,那她希望這樁功業可以換取爹娘再地下過好日子,亦或是讓她們早些投胎轉世到好人家,來世都能自自在在過日子,最好能長命百歲。
姐弟倆說著話,忽而看見隔壁廂房裏丁舉人正坐在窗邊搖頭晃腦的背書。他聲音低,姿態沉默而專注,外邊人群的轟鳴叫好和姐弟倆的談話聲,絲毫沒有驚動他。
桑擰月便扯扯弟弟的手,輕聲道:“走吧,我們別打擾丁舉人讀書。”
清兒便應了一聲“好。”
姐弟倆先是走到書齋中,和啞叔打了個招呼,隨即便出了書齋準備回桑宅去。
熟料就是從書齋到馬車這短短幾十步路,姐弟倆差點被人們的“心意”給埋住了。
原來那些百姓聽說孩子可以免費來學學問,即便不買文房四寶也沒事兒,可以在沙盤上學寫字。這恩太大了,百姓無以為報,激動之下就趕緊跑到自己家中,抱來了家中的老母雞、鹹鴨蛋、大鯉魚,還有石頭一樣硬的窩窩頭、素菜包子、一壇子鹹菜疙瘩等……
姐弟倆還沒回過神,手中就被塞得滿滿當當。
這些婦人們之前嘀咕桑擰月是“養在深閨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等吃了虧就知道買賣不是好做的了”等話。可此刻再看桑擰月,他們就覺得,這哪是什麽不知人間疾苦大小姐,這明明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婦人們知道自家的東西不好,自然不舍得往菩薩手裏硬塞,怕弄得她身上醃臢。倒是清兒,男孩子麽,在他們家這麽大的孩子都能當半個大人使喚了,那這些東西自然都要他抱著。
清兒手裏被塞得滿滿當當,連鼻子都快被堵住了……
桑擰月見弟弟可憐,趕緊從他手裏接過來一些,於是,又有些大肉包子,帕子啊香囊啊,都塞到她跟前,弄的桑擰月很想跳起來竄出去,可考慮到這裏到底是人前,那麽多人看著呢,她也不得不紅著臉一個勁兒的說:“大娘,我們不能要您的東西。”“嬸子,快別塞了,我都拿不下了。”“這位伯母,您把這糖給家裏的小孫孫吧,我都這麽大年紀了,不吃糖了……”
可無論她說什麽,百姓還是激動的往她手裏塞不停。
最後,要不是啞叔幾人及時趕過來,桑擰月姐弟怕是要被百姓的熱情給壓斷氣。
等坐在自家馬車上,揮手告別啞叔和一眾熱情的百姓後,姐弟倆心有餘悸的喘口大氣,然後吩咐趕車的李叔:“快走,快走。”
李叔嗬嗬笑著道了一句:“得了,這就走。”
馬兒“嘚嘚”的走動起來,車軲轆滾過青石板,姐弟倆看著南城被拋在身後,這才將提著的心放了下去。
桑擰月遞了一杯茶給弟弟:“喝兩口,壓壓驚。”
清兒一臉驚魂甫定道:“可嚇死我了姐姐,要是知道百姓們會這麽熱情,打死我我都不出書齋們。”
“也就這一天,等百姓們心情平複下來就好了。”
“可我覺得,即便他們心情平複下來,下次見到我們姐弟倆,他們還是會這麽熱情。”
桑擰月被弟弟的話噎了一下,可又不得不承認,弟弟的話很有道理。
當一個人拯救了他們的孩子,給他們孩子一個走上仕途的機會,換做誰家的大人會不感恩戴德呢?
就連她,都因為鄭夫子收了清兒進私塾,專心教導清兒學問,而對他感激涕零。
她還給了鄭夫子束脩的,逢節日還有茶、酒、糕點、果品等送上。她是掏了真金白銀的,還對鄭夫子如此感恩,那這些南城的百姓,不用給夫子任何的報酬,卻可以讓孩子們學到學問,他們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桑擰月想著這些,清兒卻陡然問了一句:“姐姐,這是不是民心所向?”
“什麽?”桑擰月沒明白清兒的問題。
清兒又鄭重道:“史書中記載,有官員卸任時,百姓焚香設案,沿途相送,涕泗橫流,依依惜別。是不是和今天的場景有異曲同工之妙?”
桑擰月:“……”剛才百姓們有和他們姐弟依依惜別麽?好像是有的。若不是啞叔等時刻攔著,怕是他們還要追上來。
在清兒的灼灼視線下,桑擰月硬著頭皮說了一句“當然。”
清兒便露出憧憬的神色,“若有朝一日我離任時,也有百姓這麽熱情的對待我,送別我,哪怕我的生命在那時就戛然而止,我也覺得這輩子值了。”
桑擰月拍了弟弟一巴掌:“胡說八道些什麽?還等著別人熱情挽留你,送別你?你想太多了。要想離任,最起碼先就任。可你如今連個童子試都沒考,你還是個白身。現在不是以前了,以往你可以憑借品性和賢能出仕,可現如今,你隻能科舉出仕。好好努力吧清兒,等你考過科舉,做了官,有機會你再和姐姐說你離任時的體會。”
姐弟倆走到路上已經正午了,肚子都餓的咕嚕嚕叫著。他們索性也不回家了,直接在街上選了一家酒樓就走了進去。
這次出門姐弟倆誰都沒帶,素心素錦,包括竹葉竹青,全都被他們留在家裏。
家裏曬書的大工程還在繼續著,人手實在不足,而桑擰月短時間又不想買些丫鬟進來,所以隻能努力壓榨家中的下人。
——晉州的書雖然隻運了一小小部分到京城,但最起碼也有上萬冊。
桑宅隻是個三進院子,家裏的仆人都算上,也不過三十左右。就算是整天曬書又能曬多少?更何況天有陰晴,也會狂風大作,砂石更是會漫天飛舞。這種天氣下根本不能曬書,也因此雖然忙忙碌碌了一個多月,但如今曬出來的書撐死也就千餘本。
把這些書全都送到崇文書齋,那書齋隻填充了四分之一,還需要有源源不斷的書籍運送過去,才能滿足學子們的向學之心。
沒了丫鬟和小廝在身邊服侍,桑擰月就親自照顧弟弟。不過自從搬出來後,清兒也越來越有“一家之主”的樣子來,如今照顧姐姐手到擒來,端茶倒水什麽的,看起來還挺順手的。
因為隻有姐弟倆,今天隻點了四菜一湯。
李叔恪守下人本分,根本不會和她們同桌用餐,剛才她們姐弟倆進了酒樓,李叔對著對麵的醬牛肉流口水,桑擰月便讓李叔自己用飯去了。
因為正是飯點,如今酒樓正熱鬧,飯菜也上的很慢。姐弟倆坐在二樓一個小隔間中,不緊不慢的喝茶潤口,因為房間小,她們說話聲音也低,斷斷續續聽到旁邊的說話聲。
桑擰月陡然聽見“侯府”這兩個字時,還沒和武安侯府聯係起來,可再一聽那丫鬟打聽,“去年京城下大雪那晚,侯爺去望月亭賞雪,隨身帶著一位貌美如花的女眷。你們姑娘在侯府住了五年,想必知道點什麽,你仔細和我說說,隻要說出來的東西有用,這一千兩的銀票就是你的。”
清兒見姐姐擰著眉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他開口喊“姐姐”,卻猛然見姐姐將手指放在唇邊,輕輕的“噓”了一聲。
桑擰月指指隔壁,清兒意識到什麽。但他覺得他是君子,做出竊聽的事情很不雅,可兩人安靜時隔壁又有人說了“侯府如何如何”,清兒也顧不得矜持了,趕緊也豎起耳朵來,聽起了那邊的動靜。
就聽一個聲音略有些俏皮的女聲,帶著貪婪的口氣說:“當真把這些銀票都給我?這可是一千兩。”
“都給你,隻要你說出來的東西對我們主子又用,我就再給你一個金鐲子。”
“金鐲子?”
“對。”
“都給我?”
“對。”
那女聲很是心動,但是,“你說的那個謠言我也聽說過,但是我們姑娘雖然在侯府住了五年……”
這話一出,清兒看了姐姐一眼,怪不得姐姐無緣無故開始聽牆角,原來這事情許是和他們認識的人有關。
有侯府、五年、姑娘,這三個關鍵詞,怎麽都感覺說話的人像是王秀雯身邊的丫鬟。
不過究竟是不是,還得再聽聽。
清兒支棱起耳朵繼續聽,就聽那丫鬟繼續說,“但我敢保證,那晚上跟著侯爺在望月亭賞雪用膳的女人,絕對不是我們姑娘。”
望月亭,侯爺,賞雪用膳,女人,這連起來,不就是落雪那天晚上,和侯爺在望月亭賞雪用飯的女人麽,那女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可不正是自家姐姐?
原來這是自家姐姐的八卦麽?
清兒忽然莞爾起來。
“有些事你們外人可能不清楚,但隻要是武安侯府的人,應該都明白,雖然我家姑娘纏著侯爺五年,但是侯爺從來沒有多看過我家姑娘一眼。若不是侯爺太絕情,讓我們姑娘冷了心,我們姑娘又哪裏會嫁給荀家五公子?況且按照你說的那個日期,我們姑娘正在繡嫁妝準備嫁到吏部侍郎府上去呢,又哪裏會和侯爺勾勾搭搭?”
得了!這個丫鬟的身份也鎖定了,若不出所料,該是王秀雯身邊的貼身丫鬟無疑。
另一個丫鬟聞言,似乎相信了她的說辭。畢竟王秀雯本也不在他們的懷疑名單上。若王秀雯真有本事,讓武安侯陪著他浪漫一把,想來王秀雯此時也不會嫁到吏部侍郎府上,而是成了沈廷鈞的續弦了。
不是王秀雯,可王秀雯作為距離沈候最近的女人,若是沈候身邊有什麽動靜,王秀雯絕對是最先發現的人。這也是這丫鬟找上王秀雯的丫鬟的原因。
就聽她問:“我也知道不是你們家姑娘,但究竟是誰,你心裏可有想法?那段時間秀雯姑娘的娘家人也來了京城,聽說其中有兩個頗為貌美的姑娘,再有居住在侯府的門客家中也有女兒……侯爺那段時間,可與誰走的近過?”
丫鬟冥思苦想。
她非常想要那一千兩銀子,也非常想要那支金簪子。但是,侯爺究竟與那個女眷走的近,她如何知道?
武安侯府因是兩位夫人和崔嬤嬤管家,家裏有些鬆散,但也絕對沒鬆散到能讓下人隨意窺視主子行蹤的地步。
再來,侯爺神出鬼沒,想知道他的具體行程,這何其難也?
不過既然這丫鬟懷疑,那晚上與侯爺賞雪的貌美女人是侯府中人,那她隨便說一個不就好了?總歸隻是讓她說出她懷疑的,又沒說讓她去證實。她說出來了就可以掙銀子,至於真假,那是對方該管的事兒。
這丫鬟當即就吐出了幾個人名,那都是來侯府投奔的遠親,出了五服那種。雖然大家都姓沈,但隔的太遠了,有什麽也不是不可能;還有些清客的妹妹、女兒,再有就是自家姑娘的兩個妹妹——這兩個是庶妹,自從在老夫人哪裏看到過侯爺一麵,人就跟魔怔了一樣。整天麵上暈紅笑的傻乎乎的,看著自家姑娘氣的厲害。
這丫鬟把這幾個人選推出去,另外那個丫鬟就道:“隻有這些麽?你再仔細考慮考慮,可還有別的可疑人選?”
那間包間裏靜默了一會兒,許久後,丫鬟才開口說:“姐姐要是這麽問,我又想起一個人。”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桑擰月和清兒頓時都提起了心,姐弟倆都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像是要證實姐弟倆心中的不妙,那丫鬟道:“要說侯府裏,貌美可人的佳人倒是也不少,但有一位,我覺得隻有她才能稱得上是絕色傾城。”
“哦?是哪位?”這聲音帶著玩味和警惕。
丫鬟說:“是我們府裏三夫人的表妹,不過她的身份有瑕,她是喪夫守寡,被婆家折磨的實在沒活路了,才被三夫人接到了府裏。”
那丫鬟緊繃的神經線瞬間鬆緩:“一個寡婦?”
“對。”
“很貌美?”
“非常貌美。”
“那也不可能。”說話的丫鬟正是雀屏,她是長榮郡主身邊的大丫鬟。從小和長榮郡主在宮裏一起長大,雀屏能坐穩大丫鬟的位子,很有些資本。
她容貌秀麗,身段嫋娜,儀態端方,規矩比一些世家貴女都要好。而且她處事圓滑,人也俏皮機靈,多少侍衛都對她心儀。
可就是她這般出色的人才,侯爺都未曾多看過一眼。連她都看不上,連長榮郡主的求和都能不屑一顧,沈候的心高氣傲長在了骨子裏。如此天子驕子,她能看上一個來打秋風的窮寡婦?
這斷斷不可能。
雀屏又逼問了幾句,王秀雯的丫鬟真是絞盡了腦汁在想,於是,她又想起了成毅的妹妹。
成毅的妹妹是個小家碧玉,也勉強稱得上一句貌美。若說是成毅的妹妹和侯爺走在一起,這也不是不可能。
雀屏將這些人名全都記在腦裏,重點在成毅的妹妹這個人物上,做了加重處理。等這一切做完,又是幾番逼問,可再也問不出什麽來了。
雀屏心滿意足,另一個丫鬟則仿佛被抽空了身體一樣,直勾勾盯著桌上的銀票,貪婪著道:“那這張銀票,我可以拿走了吧?”
“瞧你那點出息,不過一張銀票,既然早先承諾給你,你拿走就是。”
“唉,唉,多謝郡主。長榮郡主當真闊綽,奴婢拿了長榮郡主的賞,以後一定會日日給郡主念經,祈求佛祖保佑郡主長命百歲。”
長榮郡主?
桑擰月和清兒剛剛才微微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
原來竟是長榮郡主特意派遣了丫鬟,要找出那個和沈廷鈞賞雪用飯的女人。
桑擰月微垂下眸子,清兒以為姐姐害怕了,忙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在桑擰月看過來時,清兒安撫的笑笑,無聲的說:“姐姐別害怕,隻要你不說我不說,侯爺不說,就是長榮郡主來了,也不知道那天和侯爺一起吃飯的是我們。”
桑擰月點點頭。
姐弟倆這邊溫情脈脈,那邊王秀雯的丫鬟拿了銀票後,又問:“姐姐,不是說隻要我回答的好,你就給我一支金簪?姐姐,我可是絞盡腦汁,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給你聽了,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我是說了你要是說的好,就把金簪給你。但你究竟說的好,還是不好,我不得驗證驗證麽?隻要我驗證出你說給我聽的這幾個人,其中一個當真是郡主要找的,那我就把那簪子給你。不然,你空口白牙給我胡編出幾個人來糊弄我,騙了我的銀票再騙我金簪,怎麽著,你以為咱們都是憨的傻的,就這麽任你愚弄啊?”
丫鬟瞬間氣虛起來,“沒有,我沒有。”
“行了,你什麽都不用說了。等我回去將事情告知郡主,查清楚究竟是誰再說。若真讓你說中了,少不了你的好處。若不是,那你就拿好你那一千兩,可別沒事兒就出來轉悠了,不然那一天丟了命,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這,這,這怎麽還說上生死了呢?姐姐饒命啊,大不了,大不了這銀票我不要了,我都孝敬給姐姐還不成?”
“免了吧。以為誰都像你這麽小家子氣?區區一千兩銀子,看你給嚇得。得了,回頭把嘴巴閉緊了,別把這事情傳出去,不然敢漏出去一言半語,當心你的小命。”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姐姐。保證,我保證一句話都不往外說。”
隔壁包間傳來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是有人走出去了。清兒正想開口,桑擰月陡然衝他搖搖頭,清兒這才醒過神,對了,隔壁還有一個人。
果然,就聽隔壁傳來一聲:“呸!什麽玩意,打一棒子給個甜棗,你們當老娘是狗呢。不就是個丫鬟麽,就跟高人一等似的。跟了個好主子又能怎樣?窮有個好出身,自己把自己的前途作沒了。嫁了這個又嫁那個,還真以為這天下間的男人就是地裏的大白菜,能隨你挑挑揀揀呢?可真是豺狼頭上找鹿茸,異想天開。”
這丫鬟又嘀嘀咕咕了什麽,最後終於往銀票上親了兩口,然後咯咯笑著把銀票揣懷裏了。
等她出門時,正好碰上來給隔壁包間上菜的小二。
若是往常,她就瞅一眼隔壁的客人是誰,懷疑他們是不是聽見他們的說話聲了。
但是她剛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兒,掙了不義之財,如今趕緊跑都來不及,又哪裏會留下來,看看或許聽了自家牆角的究竟是哪個?
這丫鬟跑的太快,也就沒看見,在小二開門那瞬間,清兒陡然往桑擰月那邊一側身。他這個動作做出後,隻露出個後腦勺給門口,同時還將姐姐的麵容給擋住了,即便有人窺視,隻要不是熟悉至極的人,都認不出是這姐弟倆。
等那丫鬟竄過去,桑擰月在小二訝異的視線中,推了弟弟一把,“你頭發上沒東西,真的,我剛才騙你玩呢。虧你這麽大人了,還這麽不經騙,我說什麽你都信。”
清兒也是機靈,眼睛一眨就立即接話說:“姐姐你怎麽可以這樣?我還真以為頭上有隻蟲子呢,要不是有人進來,我就直接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