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傳來之時,淩雲正坐上了倭王替她安排的逃亡倭國一處鄉野的馬車。

車子正要啟動之時,倭王疾步跑了上來,喚住了車夫:“慢著!”

馬車留步,淩雲探頭看向車外,以為倭王有何事要交代自己,卻隻見他麵色凝重,看著淩雲,艱難啟口:“巡海士兵來報,今日在薄海碼頭附近發現幾具浮屍,身著戎朝的衛兵甲胄,其中一人還有一線氣息,搶救過來後,說他們陪同皇上前來倭國,在海上遇上了大風浪,船隻被海浪擊翻。”

淩雲聽著倭王一句句述說,隻覺得心口悶到無法呼吸:“船……翻了?他……”

倭王知道她問的是誰,臉色越發的沉重,搖搖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猛然間,整個人如同墮入了冰窖一般,雙手不停的顫抖起來。

“什麽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強壓抑著聲音裏的顫抖,問道。

倭王知道她在害怕什麽,他隻能安慰:“海上搜救隊已經盡全力在搜救了,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既然見不到屍體,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屍體兩字,刺痛了淩雲的耳膜,她雙腿發軟的拉著無心下了馬車,站在倭王麵前,幾乎是哀求的道:“帶我,帶我去找他,他一定在某個地方等我的,一定在的!”

眼淚順勢滴落,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要和他玩你追我跑的遊戲,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若是戎子風真的出了什麽事,她怎麽和無心交代?怎麽和太後交代?怎麽和戎朝的黎明百姓交代?還有,怎麽和自己的心交代。

以為放下了他,不愛了他,遺忘了他,但在此刻,當心刺痛到快要暈厥的時候,她才赫然發現,那個男人,他在她的心裏,住的是有多麽的深。

無心看著淩雲失神慌亂的模樣,也似乎被感染到了什麽,問道:“娘,他是誰?”

“你爹!無心,你爹出事了,我們必須去找他,他肯定在等我們。”淩雲再也不想瞞著無心了,回頭一把抓住倭王的手臂,她第一次在人前失了理智,大聲哭求起來。

“帶我去找他,帶我去薄海碼頭邊!”

倭王反握住她的手,不停的讓她冷靜下來:“你先不要慌,事情未必有想象的那麽糟糕,皇上龍體福安,受著上天眷顧,不會出事的,先上車,我隨你一起去!”

說著,扶著淩雲又上了馬車,這駕本來要離的戎子風越遠越好的馬車,如今卻以飛馳的速度,朝著他出事的地方狂奔而去,淩雲淚灑一路,心中不斷的祈禱著上蒼,保佑戎子風平安無事。

馬車飛馳到半路,有士兵前來匯報,說海上救起來了一雙男女,女的已經深度暈厥,男的還清醒著,已經送到就近醫館,經身份確定,這雙男女真是戎朝的丞相夫婦。

“戎玉,蘇藍!她們有沒有怎麽樣?”淩雲撲到車窗邊,對著那個士兵急問。

“大夫說了無事。”士兵如實匯報,淩雲稍稍鬆了口氣,又好似抓到了無限希望般追問:“當時隻發現了這雙男女嗎?他們身邊沒有別人嗎?”

士兵一五一十報告:“沒有,隻這兩人。”

失望,無邊無際的失望,夾雜著恐慌,害怕,祈禱,淩雲心亂如麻,恨不得插翅飛到海麵上去。

倭王知道她心急,對那個來報的士兵揮手:“快馬加鞭,速回去繼續搜救!”

“是,大王!”士兵領命,馬蹄噠噠而去。

馬車內,淩雲臉色蒼白,手心拳頭緊緊的拽著衣裙,無心雖然年幼,但是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父親遇到了海難,不知為何,那個素未謀麵的,可有可無的男人,卻也緊緊的揪住了他的心,小小的拳頭和他母親的一樣,也是緊拽在身側,指關節陣陣泛白。

薄海碼頭!大雨瓢泊,一夜未停。

下了馬車,淩雲連傘都沒撐,提著裙子朝著前麵搜尋的小船跑去,跑到一搜穿上,她拉住一個士兵急切的問道:“那些人呢?那些救起來的人都在哪裏?有沒有一個眉毛很濃,皮膚有些黑,個子很高的男人?”

她這一番描述,把士兵給問愣住了,指指不遠處臨近碼頭的一間名宅,他好心道:“夫人可以去那裏頭看看,有沒有你認識的人,打撈上來的屍體,都暫時對方在那。”

“我不要看屍體,我要看活人,活人!”淩雲撕心裂肺的吼叫,大雨傾倒在她單薄的身體上,好似要把她淋垮一般。倭王叮囑車夫看好無心,自己也沒撐傘,就跑了過來,看著被淩雲嚇傻的士兵,倭王還算鎮定。

“打撈起來的活人,都被送去了何處?”他問道。

士兵雖然不認識他,但是看他衣著打扮以及腰間的金龍配飾,就知道他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忙恭順道:“前麵路口左轉第三間房,是個醫館,人都暫且送了那裏去!”

聞言,淩雲推開擋著退路的倭王,步子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朝著前麵路口跑去,經過馬車之時,聽到無心的呼喊:“娘!”

淩雲稍停了腳步,把無心抱進懷裏,朝著醫館衝去。

醫館內,一股中藥味撲鼻而入,大廳中有三兩個醫僮來來回回在忙碌,邊上幾張木椅上,坐著兩個身穿甲胄渾身濕透,沾了一頭一臉泥沙的士兵,分別有醫僮在給他們包紮手上被礁石劃傷的大口子。

淩雲前腳進入,倭王後腳隨入,有士兵認出倭王,忙對大家道:“大王親自駕臨,大家還不快迎駕!”

“不必了,救上來的人,都在什麽地方,領我去看!”如今這種時刻,誰還會去在乎這些虛禮。

大夫聞言,忙親自帶領倭王和淩雲進了裏間,裏間的藥味更濃,不時從每一個小隔間裏傳來陣陣哀嚎呼痛聲,淩雲不顧一切的大喊起來:“戎子風,你在哪裏?戎子風!”

其中一個隔間的門忽然打開,走出一個渾身濕透,長發淩亂,臉上一道血痕的男人。

“蘇藍!”淩雲大叫著撲了過去,雙手緊扣住蘇藍的雙臂,雙眼飽含期翼問道:“他呢?你當時沒和他在一起嗎?”

蘇藍痛苦的閉上眼睛,搖搖頭。

那樣的神色,如同把淩雲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之中,步子踉蹌記下,如若不是身後的倭王扶持了一把,她必定就這麽直直的倒墜下去。

一雙水眸氤氳了滿眼水氣,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蘇藍:“他……死了?”

眼淚在說到死字的時候,瞬間決堤。

蘇藍又是搖頭,終於開口:“他就站在船頭,海浪是迎著他的麵襲來的,海浪襲來之際,他推了我一把,對我說讓我去救戎玉,然後,待我還神的時候,他人已經被卷入了海裏。”

“怎麽會!怎麽會?”痛哭失聲,淩雲抱著自己的雙膝,蹲在地上,外頭忽然傳來一陣紛遝的腳步聲伴隨著幾個士兵的大呼小叫。

“大夫,又救起一人,你快來看看,有沒有的救了!”

淩雲已經沉浸在自己萬念俱灰的世界裏,無心亦是悲痛萬分,小手揉著淩雲的手,哭著:“娘,爹是不是死了,娘?”

“無心,啊……都是娘不好,娘乖乖和他回去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了,無心,是娘害死了你爹,對不起,無心,對不起!”悲痛萬分之際,她已經起了隨風而逝的心。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這十年,她對戎子風的懲罰是多麽的殘忍。

知道他死了才一天時間,她就已經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而他是怎麽熬過來,整整十年,他到底是如何熬下來的?

淩雲忽然好恨自己,這一刻,如果上天願意把戎子風還給她,就算是要她以命換命,她也會毫不猶豫。

外事大廳,大夫號脈急救後,對抬著落水男人來的士兵搖搖頭:“人沒的救了,抬出去吧!”

忽然,那兩個在外廳包紮的戎朝士兵大喊起來:“皇上,是皇上!”

裏間,清晰可聞這大喊之聲,淩雲身子一頓,蘇藍和倭王亦然。

三人幾乎同時衝了出去,知道看四個搜救士兵抬著戎子風了無生氣的身子,站在大廳中央。

※嗬嗬,實在不想讓那個戎子風太慘了,就設計了這一幕,雖然他吃了不少苦頭,但好歹淩雲原諒了他。※